隨著悶油瓶的視線落向七星棺,吳峫的心裏咯噔一聲猛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按理說,沒有七竅、沒有溫度喚醒的棺煞,應該一直沉眠,沒道理再有動靜破棺而出。


    但小三爺幾乎是瞬間想起了自己身上奇異的尿性,似乎隻要他所在所想要做的事情,難度將呈幾何式的翻番增長。


    簡易模式變成地獄難度,出幺蛾子似乎一點也不奇怪。


    這不是誇讚。


    這種特異的運道對於他身邊的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想到這吳小佛爺擰著眉轉頭去看身邊的王月半,摸金小王子是察言觀色的個中好手,幾乎是在兩個神奇的小夥伴麵色有異的瞬間,就已經收了嬉笑的心思抱著湯普森衝鋒槍嚴陣以待。


    對於一個沒有身懷絕技和特異血脈的普通人來說,那是所有安全感的來源。


    這個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存在都能被高超的物理手段湮沒。


    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


    小三爺眼底閃過一抹微光,手腕一翻一枚巴掌大的古樸銅鏡遞到了胖媽媽眼前。


    “拿上。”從獻王墓拿回來的法家鎮屍銅鏡,能對青銅棺裏特別製造的命屍起到作用,想必對其他邪祟也不會差。


    就算隻是個擺設,放在身上也能起個緩衝作用少受點罪。


    諸葛肥龍抬眸看了他一眼,沒有推拒,隻是咧著嘴樂嗬嗬的伸手接過。


    胖爺五指屈起抓著銅鏡的邊緣在懷中的槍身上磕了磕。


    這銅鏡內部不知道是以什麽鍛造,拿在手裏很有些分量,與鐵器相撞的聲音厚重又沉悶。


    胖媽媽拿在手裏揮了揮,發出讚歎。


    “果然是個好東西,這一下子就是粽子腦袋都能給它開個瓢。”聽這語氣還躍躍欲試。


    吳峫額頭青筋直跳,有些無語的看了他一眼,


    “你悠著點。”


    我讓你離遠點拿來防身,不是讓你上趕著找人家當板磚使。


    “但凡你把你那邪門收斂一點,我們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都不用我悠著點,真的天真。”


    王月半用背包帶子把銅鏡卡在胸口一臉誠懇的向小三爺提出建議。


    “我真怕哪天事情會演變成剛斷氣的人都追著你滿街跑的程度。等這次出去我們廟裏拜拜祛祛晦氣成嗎,我聽說有個什麽飛坤啞巴神特靈驗,順道走一趟唄,”


    小三爺聽了前半段有些發黑的臉色,到了後半句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欲言又止,忍了又忍。


    誰都不服,就服胖子這種誤打誤撞的嘴賤運氣。


    飛坤巴魯神可不就是啞巴神麽。


    這不擱這站著呢,拜就完了,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可他沒有做聲,隻是偏頭看了一眼沉默的大張哥,大張哥似是感應到視線,轉過頭平靜的與他對視。


    像是在問怎麽了。


    大張哥這副樣子,似乎這個奇怪的稱呼並沒有讓他的內心掀起什麽波瀾。


    也是,連青銅門都沒想起來是什麽東西呢,哪兒輪得到那些根本沒放在心上的事兒。


    吳峫搖了搖頭收回視線,將目光轉向七星棺。


    剛才窸窸窣窣的微妙響動此時已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熟悉的,液體沸騰到了頂點內部水花翻湧的聲音。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來自不同的方向,接連不斷且密集。


    與此同時,五具完好的棺槨周身,從四周的縫隙之間蒸騰起大片滾燙的白色水汽,開始向這片空間的各個角落蔓延,並且愈發濃鬱。


    這與冬天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的霧靄根本毫無區別,或許更糟糕。


    隻是眨眼間,悶油瓶和王月半就做出了反應,他們迅速向小三爺所在的方向合圍,背靠背而立,眼睛在這種環境下已經失去了作用,所能依靠的便是夥伴間的默契與信任。


    “什麽情況,起屍就起屍,起勞什子邪霧是幾個意思。”


    本來就冷的刺骨的海底墓穴,此刻的溫度更是低了好幾個度,摸哪兒都涼津津的讓人忍不住打起冷戰。


    吳峫的體溫本就比尋常人低幾分,如果不是心口一直在源源不斷的發燙發疼,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連血液都凍的梆硬。


    “我們隻推測到了燈和棺煞的聯係,實際上汪臧海可能還留了其他後手,剛才那兩具棺材被毀的過程中,應該是啟動了某種隱藏機關,連帶著讓其他幾具棺槨的內部出現了變化。”


    這明顯是為第一種方式失敗而做出的備用方案,直接又快捷。


    這是不把人弄死誓不罷休。


    倒也符合死太監的作風。


    吳峫活動了下手腳,說出自己的想法。


    “是水和生石灰。”


    悶油瓶的鼻子輕輕聳了聳,突兀的接了茬,他的話雖然不多,但總是直切要害。


    小三爺怔楞了一瞬,神色出現一抹恍然。


    “原來如此。”那就不難解釋為什麽會有水花沸騰的聲音。


    “生石灰在明朝是主要的建築材料,遇水即沸,水沸騰便有熱量,有了熱量就能喚醒棺煞起屍,這老狗腦子倒是靈光。”


    胖媽媽冷笑了一聲,這個常識實在沒什麽含金量,但能想到並精妙的利用上,確實也算是個本事。


    “還不止,這些熱量會出現水蒸氣,水汽上升與冷空氣相遇便會形成霧靄,就像現在。”一層又一層,雲霧繚繞的一大片。


    小三爺的話語中帶上了微不可察的焦躁。


    弱化了他們的視覺感官,便給了這裏七竅被封死的大殺器棺煞極佳的戰鬥環境。


    憑悶油瓶的身手自然無需擔憂,就連他自己,憑著異化的身體和超強的自愈力根本不成問題。


    問題就在於王月半,他沒辦法不憂慮。


    秦嶺,嘖。


    如果真有那東西——


    一連串木板爆裂開來四分五裂的聲音讓吳峫瞬間掙脫了思緒抬起了手中的槍。


    隻是下一秒,似乎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安靜的落針可聞。


    但也就是這種明知道身邊有要命的詭異東西,卻兩眼一抹白無從下手的感覺才最讓人抓狂。


    時間仿佛停滯,吳峫幾乎能聽見身邊兩人有力的心跳。


    下一刻,他像是有所感應一般以左腳為軸飛快的側身踢出右腿,將衝到身前的怪物踹出了幾米開外。


    這些東西沒有七竅,也不會自己發出吼叫,他們隻能通過落地的碰撞聲音推測大概的位置。


    同一時刻,幾近凝固到實質的白霧被氣流衝開,一張布滿黑毛、五官近乎被磨滅的生物伸著尖利的五爪抓向了他的脖子。


    吳峫的背後,黑金古刀出鞘發出發出了一聲破空的輕吟,精準無誤的釘穿了利爪沒有一絲滯澀的沿著臂膀的血肉向上分解。


    黑金一到,吳小佛爺立馬轉身後撤與悶油瓶交換了個位置補上了空缺抬手開槍一氣嗬成。


    邪帝與張起欞擦身而過之際,短暫的一眼對視。


    張家族長在這位終於找到機會渾身氣勢都在向外舒展的小狗崽子眼底看到了一絲不明意味的笑。


    張起欞沒見過這個笑容,他不明白。


    可這並不影響他下手的果斷,麵前對他本就沒什麽威脅性的棺煞已經被挑廢了一條胳膊,變得更加沒什麽殺傷力。


    借著怪物衝來的勢頭把住雙肩淩空翻轉身體,黑金古刀在半空劃出一抹鋒銳的弧度,再落地時背後的生物已經屍首分離。


    頭顱在地上軲轆了幾圈不知道滾到了哪裏。


    可惜大張哥這樣狂炫屌炸天的時刻,沒有人目睹全過程。


    這些東西對張起欞而言是在算不上難題,甚至遠不如同族的人類帶來的傷害大,隻是被削減了視覺還要留意身邊人的安危,會讓他心有顧慮。


    這場戰鬥遠沒有結束,王月半扣動著扳機子彈連綿不絕的呼嘯而出,在朦朧的白霧中隱約能看見一團乍現的橙紅色火光。


    槍支發出的彈腔音,彈殼與山壁碰撞落在地麵的聲音,刀刃與骨肉交接的刺耳摩擦聲交相輝映在偌大的墓室回響,讓人腦仁生疼,就算有人大聲說話他們之間也未必聽得清。


    吳峫回頭望了他一眼,看不真切,但好似問題不大。


    他知道王胖子並不弱,也從未忘記這就是從前和悶油瓶穩穩的護了他一路的王月半。


    王月半從來都不弱。


    但吳峫下意識的想要保護和焦慮與他的身手無關。


    他隻是,隻是太害怕了。


    心思電轉,手槍裏的子彈已經被二次打空,這東西似乎對靈異集合體的東西作用不大。


    可以周旋,但想要殺死從根源解決難如登天。


    七星魯王宮的血屍如此,獻王墓的命屍如此,眼前的棺煞亦如是。


    那麽,胖子那裏——


    吳小佛爺盯著前方眼中劃過一抹森然的殺機,垂下的掌心槍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綠色的青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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