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所有的悶油瓶都這樣溫柔。


    還是,這根本就是你。


    這最初隻是感慨一般在腦海裏忽然浮現的念頭,卻讓吳峫不由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劇烈跳動。


    他總是多思多慮,這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和麻煩,但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此刻。


    瘋狂轉動的大腦提取出的信息量過於龐大,一些往日根本不曾注意過的細節紛紛躍然於眼前。


    小三爺赤紅著雙眼指尖深深的刺入掌心的血肉,那一絲疼痛讓他維持著僅有的理智。


    他本不敢奢望,可又打心眼裏希冀著。


    盼望著他們能像黎蔟一般得到一線存在的機會。


    小三爺突兀的想起在獻王墓初次與被養的很好,十分陽光活潑的小黎蔟交談的場景,那時,這孩子對自己類似精神分裂的症狀做出的解釋是,


    【我的四位長輩曾經也經曆過這事,但他們對此閉口不談,隻告訴我不要抗拒,不要擔心,過一陣子就好了】


    四位長輩,曾經經曆過,這事。


    小黎蔟的長輩,除去那裏守了青銅門未曾見過一麵的吳峫。是張起欞,解雨辰,黑瞎子還有王月半。


    這事,是指同樣的出現了類似人格分裂的表現嗎?


    但吳峫又很確定,那跟精神疾病無關,是兩種意識在不斷的交替出現。


    因此他一直片麵的認為,小黎蔟和黎七爺是機緣巧合下聚在一起的不同的兩個靈魂。


    但,真的是這樣嗎。


    靈魂奪舍和融合這種事,他親自經曆過,那種頭痛欲裂,渾身都在被撕裂的煎熬和痛苦至今讓他記憶猶新。


    就連螣蛇那種存在,想輕鬆的做到這一點也並不容易。


    而黎蔟,隻是蘇醒時短暫的鬧騰過一次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他不再怕黑,卻也不是那四位教導長大的小孩兒。


    是吳峫帶進沙漠種下心魔的黎七爺。


    這種轉變太過順利,這種順利的喜悅讓吳小佛爺忽略了這種明擺著的異常。


    可當如今再次回過頭來清醒的去分析,


    就會發現這或許不是什麽異世界靈魂相融那樣複雜又讓人感到刺痛的離奇事件。


    或許,還有另一種猜測,


    那些過去的記憶本就存在,因為他們根本就是那個人。


    隻是在某種契機之下,埋藏在深處的記憶開始複蘇。


    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通,為什麽黎蔟會那般輕鬆的在人家的身體裏占據主導權。


    因為不管是黎蔟,還是黎小七,都是他自己,他本人。


    這也就能解釋,黎蔟這種付出型人格,居然會對這具身體原來主人,那個宛若他曾經模樣的歡脫男孩子的消失不置一詞,甚至連一絲波動也無。


    那都是他,他為什麽要難過。


    所以,這些個異常那麽明顯,為什麽他都視若無睹了。


    在這一刻,吳峫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血液在全身呼嘯奔騰的震耳欲聾。


    這種猜測太過美好,他甚至恐懼去深想去觸碰。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即便他表現的再正常,吳小佛爺也知道自己已經接受不了更大的精神打擊。


    要麽死,要麽瘋。


    他一開始就沒有第三條路。


    很好,這樣很好,這樣最好。


    每一件事,看似離譜卻一環套一環的合情合理。


    一切總有個源頭,也會有個結局,這偌大的神奇世界,也總會有個人知曉一切,告訴他一切的真相。


    正巧,他知道那個人是誰。


    就算他做出的猜測一切都錯誤又不切實際,如今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邪帝,總會想出辦法帶他們回家。


    不惜一切。


    吳峫安靜了太久,悶油瓶坐在沙發上看著他極具變幻的神色心裏的空洞也越來越巨大。


    張起欞也會不安嗎。


    或許是會的。


    他畢竟也不是真正的神明,他也有血有肉有思想。


    大約,他也偶爾會有想要握住不要失去的東西。


    比如他的母親,


    再比如——


    “吳峫。”


    這次的話音裏夾帶的情緒太過雜亂,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分辨不清都是些什麽。


    隻是小佛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能第一時間回應。


    張起欞蝶翼般的眼睫顫了顫,再沒有言語。


    明明坐在溫暖的房間,可他看上去站在聳立的巨峰之巔被冰雪牢牢覆蓋。


    冰冷,孤獨,死寂。


    喚醒吳峫的,是船隻停泊水手互相吆喝的嗓門兒,和王月半敲門的動靜。


    “天真,天真別睡了,快起來我們到地方了,出來吃點東西,哎這門兒怎麽還鎖了,能不能行啊你,這一大船的都是男人能把你怎麽著啊,難不成你還怕張禿子夜探閨房不成。小吳~~我來啦,我們一起共度良宵吧~~~嗯呐~~~~”


    最後一句掐著嗓子不男不女的模仿張禿子的語氣。


    如果是平時,小三爺一定會率先笑個前仰後合。


    可此時此刻,張禿子的扮演者本人,就坐在房間裏。


    吳峫被自己之前聰明的小腦瓜哄得心情飛揚,卻


    在飛快的收拾起情緒之後,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他僵硬的抬手捂住了臉,


    胖子,你是我爹,你真是我大爹。


    用手指間的縫隙去偷瞟悶油瓶,那人麵色沉沉的看不穿到底在想些什麽,反正那肯定不是愉快。


    王月半,自求多福,真的,你在刀尖上跳了太多次的舞,我救不了你。


    吳峫無法用言語形容看到再次縮了骨戴了麵具從自己的房間走出去的張禿子時,王月半瘋狂亂扭到幾近移位的五官。


    但唾沫星子他是半點沒少沾。


    “天真!天真他怎麽在你房裏,他怎麽會在你房裏!居然還鎖了門!你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完了,完了完了,我清清白白水靈靈的白菜,我的白菜啊————蒼天啊 !你還看,人都走沒了你還看。大地啊,你何其不公!這麽好看一小夥,你為什麽不給他長點腦子,為什麽!”


    胖爺和小三爺遇上,哪裏都能是戲台子。


    “別嘚吧嘚了,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就好這口。”吳峫收回追隨張起欞背影的目光,挑著眉賤兮兮的出聲。


    老小子似乎,有哪裏不對。


    心情不好的,難道不應該是棋子本人嗎????


    “成成成,可別說了,光是想想就很可怕,閉嘴吧你,起碼也得是小哥那樣式兒的人模狗樣兒吧,這啥呀。”


    他自己先開腔,舉白旗投降的也是他。


    隻是這說出來的話,依然讓小天真腦瓜子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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