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還是不吃?”楊戩端著托盤從薑林的帳中走出,王郊、包爽二人見楊戩走了出來,趕忙圍了過來。見托盤裏的飯碗還是端進去的模樣,二人也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


    “是啊!任我怎麽勸說,還是聽不進去……一天了,水米未進。要是兩位夫人在,就好了。可是……怎樣了?安邑城那裏可還有新消息傳來?”楊戩搖著頭,將托盤遞給包爽身後的孫虎,示意孫虎端走。又朝邊上走了幾步,扭頭悄聲朝王郊二人問道。


    “沒有,我們也是剛從營外回來,安邑城方向尚未有人來。”王郊朝楊戩答道。


    “這可怎麽辦?距離首領給的最後期限,就剩兩個小時了。若是到了夜裏八點,安邑城裏還找不到石平兄弟,你看首領剛才得知石平失蹤的消息後那反應,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邊上的包爽想起方才帳中的那一幕,安邑城來人若不是虞碩、馮珂二人的話,薑林定會直接拿自己的武器將來通報消息的人砍成肉泥。


    “但是,首領總這麽著也不是事啊?剛才虞碩、馮珂二位兄弟也說了,此次虞召借著虞國精銳盡失、虞國大亂的機會,終於有了掌控安邑城和虞國的時機。現在虞碩、馮珂二人家人俱被虞召拘謹,二人不得不屈從。虞疾老公叔更是翻不起什麽大浪來,如此,安邑城裏已經幾乎沒有反對的聲音,這虞召的大計已然就要實現。難道我們就這麽……?”當了十多年正統王子的王郊想著過去虞召對小虞國、胥郊對胥國做下的事,小虞國、胥國是自己妻子和弟婦的母國,倆人的大舅哥、妻子在那場變故中遭受的苦難王郊曆曆在目,加之潛意識裏對這種以下犯上、謀權篡位、得位不正的事情深惡痛絕,此刻顯得和薑林一樣激動。不過薑林更多的是對石平失蹤之事的懊惱。


    “你說的有些道理,這樣的事情一旦有人起了頭,這些諸侯國、方國的臣子有樣學樣,這天下就要大亂的。但是我們能有什麽辦法呢?虞國早已心向周國,若是虞召派去西岐的使者帶回了西伯侯的認可狀,那虞召的首領之位便更是穩當,任誰也無法再生反抗之心。”楊戩也有自己的見解。


    “呼啦……”楊戩、王郊、包爽幾人離開薑林帳門不遠,此刻薑林帳門的簾子被人從裏麵使勁撩開。


    “你們幾個,進來,別在外麵胡咧咧了。”薑林陰沉著臉,朝四周看了看,看到楊戩幾人站立的位置,便朝這邊嚎了一嗓子,轉身又進了帳中。


    “首領,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包爽一路小跑,先楊戩和王郊二人幾步入得帳中,進門便朝薑林問道。


    “我……沒心思吃。沒有石平兄弟的消息,我吃不下。”薑林手上把玩著自己穿越而來的第一年,和石平在汾水邊勘察當時的黑石村落周邊情況時,石平在河邊撿的那塊光滑的鵝卵石。這麽多年來,這塊鵝卵石一直都被薑林當做一個手把件玩物帶在身邊。每次看到這塊光滑的鵝卵石,薑林便能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年時的情形,也算是留了個紀念。


    隻是,當時的那個毛頭小夥子現在到底出了什麽樣的狀況?


    三個多小時前,安邑城了來了一波人,為首的正是自己要求的虞碩、馮珂二人。不待虞碩、馮珂二人開口,薑林先詢問了隨二人一起抬來的那具屍體的情況。聽二人說,這具屍體便是昨日慫恿安邑城八支巡防隊來襲擊大唐國臨時營地的一名巡防隊的隊長,隻因大唐國首領現在盛怒,虞國新任首領虞召為了平息大唐國首領的怒意,打算將這巡防隊隊長全家十餘口交給大唐國首領處置,此人知道自己罪責身重,也是為了給家人爭取一點機會,連夜投繯自盡。


    對這樣的措辭,薑林不置可否。鬼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你見過哪個巡防隊隊長的雙手粗糙得比一個老農更甚?安邑城裏的巡防隊往日裏靠著手上的一點權力,盤剝、欺壓國人、民眾、奴隸,過的都是僅次於國君、貴族的生活,怎麽可能擁有一雙一看便是勞作了半生的雙手?


    不過,連虞碩、馮珂二人都說此人是始作俑者,薑林也不要過多深究。外交場合,該裝糊塗就要裝糊塗,該給對方麵子就要給對方麵子。畢竟,截止到目前,火繩槍連那些受傷的兄弟傷情還算穩定,暫時沒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來。


    但薑林再開口詢問石平的情況時,虞碩作難了。再三追問之下,虞碩終於道出了實情。前日虞召拘禁虞疾、虞碩、馮珂等人的同時,也將被幾人視為座上賓的石平也拘禁了起來,當時的場麵甚至還動了武力。但昨日來過大唐國營地的那名信使將薑林的條件帶回後,眾人這才發現石平失蹤了。


    今日一整個上午,全安邑城都在搜尋石平的蹤跡,但很遺憾,截止到幾人動身前來大唐國營地之時,仍沒有石平的消息。


    聽罷這個消息,薑林徹底炸了。當時若不是楊戩、王郊二人,薑林真能將隨虞碩、馮珂二人一起來的其他隨從砍了。


    見薑林如此模樣,趁楊戩將薑林攔著的機會,王郊趕忙和包爽等人將虞碩、馮珂二人護送出了營門。這路上,虞碩、馮珂也將自己二人的遭遇講了出來。不得不說,虞召此次確實是誌在必得。


    “首領,你現在能好好說話不?要是不能好好說話,我們過一會再來。”王郊從帳門探進一個腦袋,看了看自己的姐夫,沒好氣地問道。


    “唔……還好,進來吧,都進來吧。”薑林頹然地朝帳門方向看了看,有些失落地答道。


    隻是薑林這一抬頭,卻也將王郊、楊戩和包爽三人嚇了個不輕。短短兩個小時的功夫,薑林的雙眼已經變得血紅。作為懼留孫老爺子的大弟子,血灌瞳仁這樣極度生氣時的表現,楊戩還是知道一二的。


    “首領,你怎麽了?你這是怎麽了?”包爽看清了薑林的情形,心慌了。


    “我……我無事,好像眼睛有些模糊,看的不太清了。”薑林經過剛才帳中的一番自我宣泄,此時的怒意確實是輕了些。再仔細聽了楊戩、王郊幾人再帳外的交談,知道了虞碩、馮珂二人前來還說了些別的,也深知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便出帳去將楊戩幾人喚了進來。隻是,剛才薑林自己也發現了,自己出帳的時候,這眼睛怎麽就有些看不清了呢?


    “花不花,四十八。可是自己還不到三十啊,這就開始花了?”薑林這會功夫也在狐疑。


    “首領,你緣何生如此大的氣,以至於血灌瞳仁……”楊戩上前拍了拍包爽的肩膀,止住了包爽的嚎啕,走到薑林身邊端起油燈看了看薑林,悄聲問道。


    “血灌瞳仁……我還說呢,怎麽突然就眼花了呢。哎,石平兄弟比你們所有人和我相識的時間都要長,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五年的時間裏,我二人除了晚上回家休息外,其他時間幾乎都在一起,現在石平生死未卜,你讓我這心裏怎能痛快?”薑林垂頭看了看手上那塊鵝卵石,感覺自己的視力越來越不行了。


    “首領,不是還有點時間麽?沒準下一次安邑城傳來的消息便是好消息。”王郊也開始心疼起自己的姐夫來。


    “但願吧,但願吧,但願石平……可是那小子那麽機靈,怎麽可能失蹤?若不是虞召派人拘禁石平時失手害了石平,怎麽可能……”薑林仍有些意難平。


    “首領,若是石平兄弟找不回來?那咱們該怎麽辦?”楊戩作為薑林的首席謀士,依然發揮著自己的作用。


    “我……自是要虞召血債血償。”薑林舉起手中的鵝卵石,雙眼瞪的老大,咬牙切齒地說著。隻是,薑林這時發現自己的視力徹底消失了。


    “首領,首領……首領,你還好嗎?”楊戩知道薑林此刻看起來平靜,其實是怒意最盛之時的表現。再看薑林的肢體動作,此刻的薑林隻能憑聲音來辨別帳中幾人的方位,楊戩也慌了。


    “報告……”帳門外響起了苟陽的聲音。


    “進來!”包爽朝帳門答道。


    “什麽事?”苟陽進得帳來,包爽回頭看了一眼,忙問道。


    “稟首領,二位總長,隊長,安邑城來人了。”苟陽朝帳中環視了一圈,朗聲說道。


    “哦?可是石平兄弟有消息了?”薑林聽罷苟陽的話,立刻從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來,說著便要朝苟陽走過來。隻是此時薑林的視力急劇下降,看不清帳中的陳設,沒有跨過地上矮幾的一角,一個趔趄,若不是包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薑林今日便要遭遇血光之災了。


    “首領,不是石平兄弟有消息了。而是……安邑城裏來人說,石平兄弟現在仍沒找到。時間已經不早,巡防隊四處東翻西找,已經惹得安邑城裏的虞國貴族怨聲載道,今日的搜尋已經於半個小時前結束。望首領見諒,明日他們會接著找。”苟陽朝薑林無奈地說道。


    石平的組織關係一直屬於首領衛隊,與帳中的包爽、苟陽,帳外的孫虎屬於同一個單位的戰友。現在得知石平失蹤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時過去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苟陽這幫兄弟剛才已經差點要揍那虞國來送信了人一頓了。


    “吧嗒……”光滑的鵝卵石石塊落在鬆軟的草地上除了砸出一個坑來,便就是發出這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響來。


    “呼……”薑林長出一口氣,全身上下瞬間沒了力氣,癱坐在地上。


    “首領,你沒事吧?”楊戩、王郊和包爽三人急忙上前查看起薑林的情形來。


    “我……無事……”薑林那雙已經血灌瞳仁的雙眼裏,兩股晶瑩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匯成一條細線滴滴答答跌落在草地上。


    薑林如同一個盲人一般,摸著邊上的東西要起來。包爽見勢,趕忙上前遞上自己的手。薑林摸索著握緊了包爽的手,顫顫巍巍地終於從地上直起身子。隻是人起來時,往日挺拔的身軀卻顯得有些佝僂,人也在瞬間顯得蒼老了許多。看在楊戩等人眼中,著實覺得淒慘的緊。


    “你二人都在,也省得再傳喚你們了。”薑林抹了一把臉頰的淚水,硬是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首領,你有何吩咐?”楊戩聽到薑林的聲音冷靜的有些可怕,忙問道。


    “傳我的命令。除三營一連繼續留營休整外,其他四個步兵連,立刻開赴安邑城四門建立防線,安邑城之人隻許入不許出。”薑林的話平靜的可怕。


    “首領,你這是要和虞國……”楊戩顫抖著聲音問道。


    “命火繩槍連連夜整備、補充武器彈藥,天亮後分兩隊,協助安邑城西、南門步兵連防守。”


    “命整個騎兵營以連為單位,在安邑城四周巡視,任何可疑之人立刻逮捕,有不從者可就地處死。”


    “孫虎率十名兄弟,連夜返回涑陽城,三營駐地的兩個新編步兵連連夜整頓,天亮向安邑城以北開拔。急行軍,明日正午必須抵達。”


    “命三營駐地三個五零步兵炮炮班,攜帶三門炮,三個基數的彈藥,一門備用炮,天亮後與兩個新編步兵連同時向安邑城以北開拔,不用急行軍,一切以安全為要。命孫虎以及十名兄弟全程護送三個炮班。路上遇有窺探者,一律格殺勿論。”


    “命令唐塗在涑陽城繼續征召新的步兵連,做好訓練和戰備工作。隨時準備充作預備隊朝安邑城開拔。”


    “楊戩負責安邑城西、北兩門,指揮部設在安邑城西門,王郊負責安邑城東、南兩門,指揮部設在安邑城南門。包爽,我的戰時大本營立刻遷往安邑城以北。各部就位後,靜候我的命令。明日等三個炮班抵達後,我會再派人給你們傳遞最新的命令。”


    “楊戩不得放過任何一個前往西邊求援的信使,王郊不得放過任何一個前往南邊和東邊求援的信使。這次,我要新仇舊恨一起與這虞召算個清清楚楚。”說到最後,薑林已經咬牙切齒。


    “首領,我們……”楊戩的手心已經極度濕滑。


    “楊戩立刻擬命令,包爽替我監督,所有命令不得有任何篡改。”薑林鬆開了包爽的手,顫巍巍摸到自己的刀架邊,拿起了那把製作極其精美的大唐國首領用刀。


    “立刻……擬定……命令……”薑林將自己的刀抽出一尺,左手使勁攥在刀刃上,粘度比淚水大的鮮血滴在草地上的聲音甚至還不如淚水的聲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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