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時一到,李皓宇處理完政務,就擺駕立政殿。


    他想不到,今兒剛一跨進門檻卿予就會和他說話。


    “今日十一公主來瞧我了。”


    實在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小十一可有鬧你?”


    他含笑問道,“如今朕身邊未出閣的公主也就隻有她了。”


    “正尋思著,是不是應該早日從長安的才俊中,選出些來,給她做伴讀,將來就從裏麵選一位駙馬吧。”


    “也好。女子嫁得良人,才是一生好歸宿。”


    卿予垂眸,眼前掠過十一公主明媚嬌憨的身影。


    仿若也窺見了曾經無憂無慮的自己。


    她走到鬆鼠圖下,“聖上那時候為何不說這畫是十一公主手筆?”


    去年除夕,含元殿外白雪如絮,玉蟾清冷,最是一年清冷處。


    殿裏卻煊赫熱鬧,美食佳肴,瓊漿玉液,皇帝賜宴百官。


    卿予迫於太傅親自接她,也不得不來了這宮宴。


    隻是她玉簪綰發,一身布袍襴衫,遠遠坐著。


    而皇帝高高在上,兩人在大殿內成為了不相幹的一對。


    王德妃和白貴妃,身著華美宮裙,滿頭金玉翠翹,代表皇帝,領著彩裙翩翩的宮人,給百官賞賜新年禮。


    劉凜得了滿滿一盤黃金,看似俗氣,卻代表了君王和鎮國侯府少將軍的兄弟情。


    王德妃領著宮人朝卿予行過來,紫銅托盤上擺放著一幅卷軸。


    她看向卿予,目中慈悲憐憫。


    卿予則回避了她的目光,畢恭畢敬接過來。展開來,原來是一幅鬆鼠嬉戲圖。


    瞧上去筆觸稚嫩乏力,構思也牽強,鬆鼠缺乏靈動俏皮,麵目竟有些模糊。


    卿予猜測,應該出自後宮哪位寵妃的手筆。


    狗皇帝倒是很慷慨的蓋上了金印。


    卿予正坐在劉凜對麵,就尖著手爪,撚著字畫反複相看,竟是一副傻笑的樣子。


    還好,至少無怨無忿。


    須知今日除夕,有多少人懷著看戲的心態,也有多少人想抓這個女學士的把柄。


    朝堂之上,是男人的天下,牝雞如何妄想司晨。


    劉凜再仰望皇帝,皇帝身邊站著白貴妃,他和豫王世子正在說話,平時不怒自威的臉上滿溢著新年的祥和喜慶。


    如此甚好。劉凜始覺得一顆心終於可以放回胸腔裏。


    雖是個無聊的除夕,但卿予因為一幅鬆鼠圖,倏然放下了一切。


    過去的時光裏,她總無邊壓抑,獨抱濃愁無好夢,今夜卻迎來久違的悠然肆意。


    那一瞬間,卿予心中突然間有了山高水長,江湖兩忘的感覺。


    甚至,她也灑脫到很想表達這樣的心情給尊貴的皇帝知道。


    於是端著酒杯,走到殿前謝恩。


    卿予走出來的那一刻,百官都屏住了呼吸,她甚至能看見年輕君王臉上的那絲緊張。


    卿予先是誠心誠意感謝了聖上給天下子民帶來的安定,以及朝堂的新氣象。


    最後祝禱皇帝身體康健,多添龍子。


    而李皓宇看著她笑了。


    那狹長的眼眸裏帶著寬容而疏離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他給過每一個擅於拍馬的臣子。


    甚至他還開了個玩笑,說因為有這獨一無二的女學士,這一年他更加兢兢業業。也感謝林學士並非帶著打王鞭來赴宴。


    百官隨即也十分狗腿的下跪叩首,稱頌新帝英明,帝國的氣象越發煥彩華章。


    卿予從那一日開始,心胸開闊,看這世間萬物,再不必錙銖必較。


    放下了對這負心漢的最後一絲幻想。


    “你曾經輔導過小十一的書畫,我以為你認得?”


    沒想到,這個予兒,一幅圖都能做那麽多聯想。


    李皓宇雙手搭上卿予肩頭,又朝前一步,輕擁她入懷。


    卿予沒有掙脫,隻是輕笑道,“我那時候以為,這是聖上哪位枕邊人的手筆。”


    “是以,你為此更加怨朕?”


    李皓宇一時間緊張起來,暗道自己就不該和她賣這個關子。


    卻也苦笑,他除了她,身邊從來並無她人。


    可卿予的怨恨,濃到無法化解。


    “非也。在那除夕之前,你還是我愛之入骨的男人。可看到那畫,我卻放下了。”


    卿予笑,世間一切真是陰錯陽差,可也感謝十一公主。


    若沒有這段誤會,她恐怕還走不出來。


    “可朕卻為此怨上了你。”


    李皓宇眼眸中難言的情緒翻湧,“你怎麽能當著百官,祝福朕多添龍子?”


    “沒有你,朕和誰生?”


    他倏然收緊了懷抱,一顆心,也悶痛起來。


    所以,這狗男人就從中秋夜開始發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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