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被一根根折斷,投入火中,於是便有劈啪的聲兒不時炸響,那響聲帶著回音,使我知曉這裏應是個極其空曠的地界。


    應是個山洞吧?我暗自揣摩著,放眼瞧,果不其然,那潮濕的洞壁還有水珠子蜿蜒著往下淌,而目光躍過蓮妖,依稀得見她前方,是一片無盡黑暗。


    “這裏是你,暫居地?”我本想問她此處可是她巢/穴所在,又覺得不禮貌,話說出一半就急急改口。偏蓮妖直白得很,竟聞言噗嗤一聲笑,就道:“什麽暫居地啊,這裏就是我巢/穴。”


    好麽,直白的家夥,我喜歡。


    我細細打量她,若不是臉麵上那道疤痕特顯眼,她也算個清秀可人的姑娘。隻是可惜了……


    “是你救的我吧,多謝了。”我深知必然是她救我,隻是不曉得憑她修行可看出我真身幾分?!畢竟我現如今與從前不同,即將歸位的財神周身會有仙氣縈繞吧?!


    自古仙妖不兩立。突然腦海中就蹦出這麽句話來。想想倒是可笑,這世間的妖卻未必都是壞的,而那修行的,又怎能確定各個都好!?


    疲累感再度湧上心頭,我不禁輕歎口氣,閉了閉眼,待再度睜開,便朝她伸手:“有筷子沒?”


    “呃?”她顯然很不在狀態。我就又笑,補充道:“你不會讓我用手抓吧?湯好像很熱呢。”


    她就一陣爽朗笑,歪頭仔細打量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你也是個有趣的人,不,有趣的妖。”


    “酸菜火鍋爽口麽?”


    “很爽口,隻是肉有些膩。”


    “你平時不吃肉的麽?”


    “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不過我今天不想吃肉。”


    “為什麽?”


    “胃口不好,就感覺膩膩的,不舒服。”


    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一口大鍋,圍著鍋坐著的倆人,邊吃邊聊,倒是相談甚歡。


    恍惚間我的魂兒似乎脫離了肉身子,高高的靜靜的自半空中瞧著這一幕。瞧著瞧著,那篝火旁,錢招招身邊坐著的人便不再是蓮妖。


    他一身剪裁得體的純黑袍子,渾身上下無丁點裝飾。他挑眉勾/唇的動作我都太熟悉,熟悉到此刻高高遠遠的瞧著,隻覺心一陣陣抽/緊。


    “閆似錦,閆似錦!你到底去了哪?!你到底為何不辭而別?!”


    那半空中靜靜瞧著錢招招吃喝的魂便一聲聲嘶聲力竭的喚,可惜喚來喚去卻無人聽得見。


    在又一陣要命的心抽/緊後,半空中的魂兒被肉身子扯回身體。神魂合一後的我,突然就覺得這一大鍋酸菜火鍋,隻是個笑話。


    天大的笑話!


    “你怎麽了?”


    蓮妖大抵發現我異常,便停住吃喝,隻抬眼瞧我。旋即就大驚,朝我伸手,那手伸出一半又僵住。


    “啊,對不起,我隻是想看看你臉上是什麽東西?嚇到你了吧?”她說。


    “沒有。”我苦笑,知曉她所指是我的淚珠子,就又道:“你繼續,我不怕的。”


    說著話就伸手擒住她腕子,她倒也不躲,隻是單純地瞪大眼睛,任由我拉著她的手,直觸到她好奇的那些淚珠子。


    “淚。”


    “啊?!”


    “我說這是淚,眼淚。”


    “眼淚?為什麽我沒有?”


    “等你有一天懂情了,也會有。”


    她若有所思盯著指尖的那滴淚珠子瞧,口中喃喃的,也不知說的何?好半響才再度抬眼瞧我,“你不怕妖?”


    我搖頭,問她:“是不是好多人怕你?”


    本一直歡快能言的蓮妖便低垂下頭,很鬱悶地點頭,良久才道:“王家集的人都很怕我。”


    “王家集?”


    “就是山洞外十裏,離你暈倒的地方很近。我是從王家集回來的時候發現你的。那裏的人都姓王。”


    “哦,就像劉村的人都姓劉。”我恍然大悟,也對她救我的經過有了初步了解。


    “劉村?”蓮妖似乎很喜歡追根究底,但那些事實在太長,我不想回憶。


    就岔開話題,我試探著問她:“你說王家集的人都怕你,是因為你的身份麽?因為你是妖?”


    她點頭。我隻好又問:“他們怎麽知道你是妖?你不會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吧?害人性命過?抑或者你飲血啖肉?!”


    “沒有沒有,我隻是個普通的小妖精,你也看到了,我吃的不過家畜肉,還是熟肉,哪會做你說的那些事啊!”


    她連連擺手,樣子很認真。


    其實不用她這麽認真的解釋,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種做盡壞事的妖精。雖我如今法力囊空了,但畢竟棲霞山多年修行,她若平日介飲血啖肉,身上必然會充滿罡氣怨氣。可我與她接觸這般久了,卻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任何一點不妥之處。


    偏她看起來對這件事很在意,我想是我玩笑開過了頭,隻好朝她道歉:“我知道你是隻好妖精,可王家集的人為什麽害怕你呢?”


    “因為我是妖啊。”


    好麽,話題好像又繞回去了!我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隻好再問:“我就是想知曉,他們怎麽知道你是妖。”


    “我說的。”蓮妖眨眨眼,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兒。


    我忍不住大力拍額頭,突然就發現,與一隻過於單純的妖精交談實在是件很恐怖的事。


    也不知如今是什麽時辰?而我在吃了一肚子酸菜後,感覺胳膊腿也不再軟綿綿,雖還是法力囊空著,但趕路應該沒問題。


    就準備與她告辭,話都要出口了,又想起十裏堡所見的樹身留字——北疆,賭注,如意。


    這六個字令我完全摸不到頭緒,我若此時告別蓮妖,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有心打聽她一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也就隻好作罷。但畢竟人家救了我性命,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不太好。


    長歎口氣,我自腰間小錦囊中摸出一顆金豆子:“妹妹,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請我吃酸菜火鍋,隻是姐姐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繼續陪你了。這顆金豆子權作紀念吧。姐姐也不知曉你身為一隻吃熟肉的妖,需不需要銀兩。姐姐更知曉救命之恩絕不是一顆金豆子可以抵消的。這樣吧,姐姐若今後與妹妹有緣再見,隻要妹妹你開口,姐姐必然全力相幫!”


    囉嗦了一大通,我都不知自己到底要表達何了。好在蓮妖本也腦回路異常,見我說要走,隻是滿臉舍不得的留我:“這就要走了!唉,好不容易碰到個不怕我的人,還要走了。好吧,姐姐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多留,不過姐姐送我禮物,我總該還禮的啊。”


    “不用了不用了,本就是個紀念而已。”


    我急著要走,可蓮妖執意要還禮。就蹬蹬蹬跑進那無盡黑暗之中,一會又回轉,手仍是空的。


    “可我很窮,沒有貴重的禮物送給姐姐做還禮。”她一臉惆悵,急得直抓頭。隨即就又展顏,一把扯下頭上簪著的那玉簪子,雙手遞到我麵前;“這個,這個可以當還禮吧?”


    “不用的,我沒想過要你還禮。”我連連推脫,她卻愈發將那玉簪子杵我鼻子底兒,“妹妹在人界待的年頭不短了,知道人界講究禮尚往來的。姐姐今天要是不收我這禮,就定然是怕我,不想和我做朋友。”


    她態度堅定,我無力拒絕,隻好收下那玉簪子,小心揣進懷。暗想著這算怎麽回事啊,怎麽就莫名其妙的互換禮物了!


    口中卻還要一疊聲與她客氣著。好歹在磨嘰了半盞茶功夫後,我才被她親自送出山洞。


    一腳踏到黑土地上,迎麵便吹來一陣冷風。


    我不由攏攏衣襟,蓮妖見了忙又說等等。


    我忍不住再翻白眼,正要問她,她卻已再度折回洞中。這次直等了許久她才回轉,手裏卻是拿著一件白狐皮大氅。


    “天氣轉涼了,姐姐不是妖精,身子骨太單薄,這件大氅姐姐穿吧,免得再凍暈了。”


    她這話說得真切,我卻不知該感動還是臉紅!作為一名在棲霞山修行了百十年的修仙人士,作為一個即將歸位的女財神,我居然隻是因為天氣原因就隨隨便便暈倒,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這若是被載浮那廝知曉了,恐怕我整個後半生都要被他揶揄呢!


    “姐姐你別太感動啊,我就是覺得姐姐不怕我,我很開心很開心!我是有私心呢!”蓮妖將那白狐皮大氅披我身上,笑得一臉純真。


    我這回子是真心感動了。瞧著那笑容,隻覺心底暖意緩緩升騰。不由朝她單手打個揖:“我乃棲霞山錢招招。妹子今後要是遇到三十六仙山洞府的人追殺,可以報上我名號。”


    “管用麽?”她雖單純卻不是傻子,見我以道家至高禮儀對她,自然也就曉得我身份。但她並未躲避我,反而依舊一臉單純的問我。


    隻是她這話問的,我差點沒吐血!


    強忍著告訴她:妹子你太單純,人間界不適合你生長的衝/動,我努力抻脖子吞咽了幾回口水,才又道:“不報我名頭你可能會被三十六仙山洞府的收進寶葫蘆。”


    “那若報了姐姐名號呢?”


    “若是報了我名號,估計會被亂刀砍死吧。”


    言罷我也不顧她在我身後不停嘟囔著,算到底是被亂刀砍死更慘,還是被收進寶葫蘆更慘。本就是句玩笑話,認真的蓮妖,你就慢慢算吧。


    大踏步往王家集方向走,我既然已在北疆就不怕尋不到我那位錢二爺錢二哥。


    王家集!說不定他此刻就在王家集!


    已行出好遠,我方回首瞧。蓮妖還在原地立著,拚命的朝我揮手。


    真是隻有趣的蓮妖。


    我長歎口氣,折身,繼續前行。


    伸手將懷裏那隻玉簪子掏出,我方憶起忘了問她叫什麽名兒。而借著陽光瞧那玉簪子,造型簡單,玉質普通,通體呈幹白底,無水頭。


    但我在瞧清了那玉簪子後,還是立馬頓住腳步,心咯噔了一下。


    這隻玉簪子竟是成如意形狀!


    北疆,賭注,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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