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此言心便抽緊,得,這不是要上演一出端午節白娘娘現形記麽!便偷偷拿眼瞄那位素素姑娘,卻見她也正瞧向我,一雙眼清澈透亮,純淨得要命。四目相對一瞬,我那抽緊的心便直接停跳。也說不清什麽感覺,就是隱隱的,有一絲憐憫之情泛起。


    正傻愣著,閆似錦又拿胳膊肘杵我,並壓低音道:“你別擔心,她要是人,這符紙一點事沒有,若是妖,一再的纏著我們,也不值得同情。”


    “呃?”


    我微微側目,便見到一個從未認識的閆似錦。


    他那雙總是笑眯眯似彎月牙的桃花眼,如今內裏透出凜冽寒光,似兩把鋒利刀,直令我激靈靈打個寒顫。


    “可是――”我不想動,突然覺得我並未真正認識這位小師弟。


    “師姐你信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今兒是前陣,你要是手軟,說不準會害了一村人。”


    我往閆似錦身邊湊湊,也壓低音,手中緊攥著的那張符紙,因用力過度,都要捏出水兒來了。


    “不好吧,她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她說過她體質特殊。”


    “壞人長什麽樣?她說過的話你都信?”


    閆似錦那張白淨麵皮緊繃著,冷冷的反問我,令我啞口無言。


    我將目光投向載浮,又投向慕蔚風。倆人都故意避開我目光,真是心思難猜。再將目光收回,我暗自思忖,閆似錦所言不無道理,單憑幾句話我如何信她?!


    其實,這位素素姑娘雖然從頭到腳看起來都極為不妥,但她好歹沒有害過我們,誰說妖精就該殺就該死?我們與她僅是兩麵之緣,她到底是好是壞都不知,萬一她也和那位流傳千古的白娘娘一般是個大善人,私下裏又是救人又是發藥的,那我們上來就用雄黃酒泡過的符紙貼她!到時她直接現形是小,灰飛煙滅是大!且不說做沒做錯,單就這偷襲玩陰的一招,我便萬分不齒,並覺我們這些所謂的修行之人草木皆兵,太不地道。


    說來在棲霞山修行百十年,我並未瞧不起妖精鬼怪,大家都是朝著一個目的地去的,無論長生也好,別個也好,修仙道的也好,修妖道的也好,隻要沒有心存害人之心,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過各的日子得了,幹嘛要趕盡殺絕,聞妖色變呢!


    但眼前不是辯道的時候,閆似錦既然給了我符紙,又那樣說了,也不是全錯。雖然他對待此事的處理方式有些粗暴簡單,但站在他的角度想,防患於未然也不失良策。


    畢竟這雄黃符紙隻能對蛇精有用,如果素素不是樹林裏蛇精,那麽對她來說一點傷害都無。試探一下也好,罷罷罷,我便依著他的意思做,可到底怎麽做,全憑我這手底下一歪啦。


    就吞咽下口水,並在臉麵上做個勉強笑意,我緊攥著那張符紙,一步步蹭過去,到了素素身前,就彎腰,做一副攙扶樣兒。


    素素抬眼瞧我,低低柔柔說一句:“有勞姐姐了。”


    我在她那笑容裏心又咯噔一聲,暗罵正道人士都是偽君子衛道士,自古到今皆是妖精有情又癡傻,嘴上卻客氣著:“沒啥沒啥,應該的應該的。哎呀,你腳傷挺重啊。”


    言罷就見閆似錦當場翻了個白眼,想必被我這滿嘴廢話氣得想殺人了。


    我權當未曾瞧見他臭臉,隻一手攙扶住素素胳膊,另一手繞過她身子,到了背脊處。


    那隻繞到背脊處的手裏,是緊攥著一張符紙的,被雄黃酒泡過的符紙,此刻雖不是端午,但雄黃對蛇的作用有多大,人盡皆知。


    我深吸口氣,暗暗將丹田氣提起摜到攥著符紙的那隻手上,就要拍上她背脊靈台大穴。隻要我這一拍,她若修行年頭多,興許隻是現形,若修行得年頭欠點,說不準就直接後背冒煙了。


    唉……


    眼前又泛起那群貪嘴吃的貓妖被收進八角亭一幕,我心情複雜。暗自揣摩閆似錦之所以如此對待這位素素姑娘,說不準已在內心確定她是蛇妖。


    也不怪閆似錦多想,這位素素姑娘每次出現都會引出幾隻貓妖來,她若不是貓妖頭子,便是貓妖的捕獵對象。


    依我看她倒不像貓妖頭子,否則上回也不至於被那隻貓妖偷襲了。閆似錦一向與我心意相通,我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想不到,所以閆似錦當然也會將素素是貓妖頭子這一點排除掉。


    如果她不是貓妖頭子,就隻剩她是貓妖們的捕獵對象這一個說法了,假設她是貓妖們的捕獵對象,那麽她的話說不準,是真的。


    想來三界六道什麽怪事沒有,這生來體質特殊專門招貓逗狗,呃,是專門招一些妖精鬼怪之類的人也不是沒有,譬如致遠小道便是一個。這種人要不就是體質純陽,要不就是體質純陰,一旦修行必然是天才兒童之類,就算自身不入仙道,也應是修行者的絕佳提升功力大補丹。


    不過她若真是體質極陰之人倒好,怕隻怕她如閆似錦揣測的那樣,是蛇妖,甚至樹林裏那條虯褫啊!


    突然覺得素素是蛇妖,並非閆似錦妄自揣測,也不是我腦洞太大混想出來。這位姑娘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揮之不去的蛇蛻味道。上回還可以解釋說腰上係著小錦囊,今兒呢?又該怎麽說?


    據說妖精鬼怪修行的年頭多了可以幻化人形,並褪去那一身特有的妖味兒,若混在人群中,平日介是很難分辨的,但既然是妖非人,那麽一定會有細致分別,無論你修行多深,年頭多久,隻要內行人,還是可以自細枝末節中發現端倪的。


    譬如說,民間傳說中的四仙:蛇仙,狐仙,黃仙,刺蝟仙。身上就會有腥氣,臊氣,臭氣,以及瘴氣。而這些味道平時會被它們隱藏得很好,但蛻皮期,發qing期,那味道便難以掩蓋了。


    正所謂妖有妖氣人有人味,大抵就是如此了。


    之所以我會想到素素是蛇妖,閆似錦會懷疑她是蛇妖,都與她身上的蛇蛻味道脫不了關係。這味道實在太濃烈,此刻又正是盛夏末初秋首,蛇蛻皮之際。就連樹林裏那條修行千年得了半仙之體的虯褫都開始蛻皮了,更甭提小蛇妖之流。


    若素素是蛇妖,恰值蛻皮之際,那麽她即便修成好人形,掩蓋不住身上蛇蛻味道也是自然。說不準她上次送我裝著蛇蛻的小錦囊,就是為了遮掩她真實身份的呢!說不準她那些所謂的體質特殊,都是為了遮掩她真實身份的呢!


    可是她接近我們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何?


    也聽說過看人看麵相,這為素素姑娘的麵相,真不像壞人啊!


    我思維混亂,被自己都繞暈了,但隻是這樣猜就算想破頭也猜不準。俗話說行動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這三界第一懶人喜歡紙上談兵,閆似錦可是絕對的行動派。


    唉,三界第一懶人對上行動派,也隻有認栽聽指揮的份了。


    符紙,就拿符紙試探一下吧,心中便有數了。


    心思百轉,卻聽閆似錦輕咳聲提醒我。倒也是,我是要攙扶素素起身的,隻這般保持著奇怪的姿勢實在不妥,又不是被施了定身法,總如此僵著,素素不起疑才怪。


    忙壓下混亂心思,而那隻停在她靈台穴的手就又往上躍過神道,到了身柱。再度深吸口氣,我又開腔:“呃,素素姑娘還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麽事麽?”


    “不記得了。”她搖頭,一臉茫然,眼神純淨至極,真的不像說謊。


    “哦。”我拉長音,並在尾音將了未了之際,極快的將手中符紙往下一按,貼上她身柱穴。


    那一刹腦中有無數念頭騰起,並眼前有無數景象閃過,什麽她在符紙的作用下成了一條大白蛇,頂著美人頭纏/繞我身;什麽她怒吼一聲嘴無限張開,一下子將我吞下肚腹;總之腦補無數,也被自己這些不靠譜的腦補嚇到半死,並頭一回下作的偷襲,緊張得也是要死。種種要死要活之感交織著,我一口氣提起,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時光漫長。


    這漫長的時光裏,閆似錦一雙眼瞪大,一瞬不瞬地盯著素素,隻等她變身;載浮那廝依舊虛坐著那張三條腿椅子,但背脊拔得筆直,就連平日介嬉皮笑臉的樣兒也不見,這廝看起來不靠譜,可他心思卻最難猜。


    老實人慕蔚風一臉嚴肅,將目光錯開,正背負著手瞧門外。門外什麽都沒有,方才還是一堆的大小貓妖以及八角亭,此刻隻有風卷殘葉,樹棲寒鴉。


    雄黃酒的味道並不算淡,被雄黃酒浸泡過的符紙,雖然閆似錦用了法術來遮蓋濃烈酒味,但在場的幾個都不是白給,不可能嗅不到。


    所以不靠譜的載浮突然靠譜了,老實人慕蔚風突然不忍了。


    唉……


    我在心底暗暗歎口氣,閆似錦這孩子啥都好,就是對妖精鬼怪不手軟這點,真心與我三觀不合啊。


    素素,你不是妖精還好,若是妖精,此次又不湊巧的被拍出原形,姐姐我隻能悄悄和你道個歉了。


    誰讓你好死不死的偏找上我們,棲霞派沒良心的!


    那一袋子蛇蛻,雖然我很討厭,但還是要謝謝你。大不了姐姐答應你,若你真的是蛇妖或者虯褫,自此現了原形後,我便將你送到那片古怪樹林,你再好好去修行個千八百年,姐姐沒事就給你送幾顆棲霞派仙丹去,幫你提升幾百年功力。


    我混想著,等了片刻,素素還是素素,她既沒變成大白蛇,也沒一口吞了我,甚至連背脊冒煙、身子晃動都無。


    反倒是在我的攙扶下,她已緩緩的站起身來,還是那般柔柔聲調:“姐姐,到底發生過什麽?素素暈過去了,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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