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到來總是鮮花盛開,春的氣息在一陣陣溫潤和睦的風兒下喚醒了那些蟄伏了一個冬日的走獸們,野狼們在首領的嚎叫聲中走出洞穴,開始新的覓食。棕熊們撓開樹皮自漆黑的樹洞中懶洋洋的走出…


    這時的樹林往往是最危險的,但危險伴隨的還有屬於他人的榮譽。


    這是一個盛大的節日, 整個村落無論男女老少都結伴而行的走出村落,在外麵的樹林前送別自家年幼的孩童。


    周文韜端坐在地麵上,拍了拍眼前穿戴整齊背後背著一柄和他差不多高弓箭的周馬尚,幾支箭矢放在一旁地上的籮筐中。


    一把嶄新的石刀同樣放在籮筐中,這是周文韜特意為周馬尚這次春獵準備的。


    “狼娃子,切記啊切記,不要走的太快,要躲藏好自己,那些個走獸最喜歡順著你們害怕的氣味尋過來了。特別是嚇破了膽尿出來的。那種尿騷味,最吸引他們了…”


    望著喋喋不休的周文韜,周馬尚有些被輕視的撇了撇嘴,拿下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一臉神氣的開口:“老爹,你放心啦。我最是不怕這些的,什麽叫尿褲子嘛。”


    周夫人倒是難得和自家漢子站在了一頭,囑咐著周馬尚:“狼娃子,你老漢說的也沒錯,你可千萬要小心,俺可就你這麽一個娃子啊,要是出了什麽三長兩短讓俺怎麽活啊。”


    周馬尚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道:“老娘,你放心,俺肯定好好滴回來,俺還要給老爹殺頭狼做一個帽子呢。”


    “啥個帽子?狼娃子才多大你就讓他去碰狼群,要是遭了個好歹,俺絕對不會饒了你。”周夫人埋怨的瞪了眼周文韜,蹲下身子抱著周馬尚,倒是有些傷感的說著:“老娘啥子不需要,你別聽你老漢胡謅,俺隻希望你可以好好滴回來。”


    周文韜扶起周夫人,嘴裏呢喃著:“到底是婦道人家…”


    這話自然讓周夫人聽了個全,提溜著周文韜的耳朵,惡狠狠的罵到:“你個沒良心的,狼娃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娃啊?”


    周馬尚看著又打鬧起來的父母 微笑著看向已經陸陸續續走向森林的同齡人,對著父母揮了揮手,提著籮筐,大步流星的跑向了樹林,同時還不忘對周文韜夫婦兩人喊兩句告別的話語:“老爹,老娘,俺走了哈,等著哈,等著你們的娃大展拳腳吧。”


    “老爹,俺說了俺肯定做到,你等著哈。”


    看著已經越來越遠的周馬尚,周文韜這個做父親的難免還是有些擔心的,目光看向這座對自己來說已經習以為常的森林,但對自己娃兒來說,無疑是充斥著威脅的。


    周夫人也是沒有忍住,一把撲進周文韜的懷裏,有些哽咽的喊著:“狼娃子他爹,我好怕狼娃子這次走了就回不來了…”


    周文韜抱著自己的婆娘,溫柔的拍打著背部 緩解著對方心係孩兒的心情。


    “你放心…狼娃子不會是孬種的…”


    ……


    春獵一連進行了三天兩日,這幾天總是有村落裏的大人到森林的路口徘徊,希望著自家孩子的出現。


    而因為春獵的規矩 ,春獵期間,村落的大人們並不能打獵, 隻能等自己孩子帶回來的獵物作為食物,以免某些大人心係孩子私自進入森林破壞了這場春獵的意義。


    而那些個沒了孩子,或是實在需要進食的人家便可以去村長的家裏取些吃食填飽肚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孩子走出了森林,提著手上的兔子、小鳥之類的小型走獸飛禽,向自己的父母炫耀著自己的收獲。


    第三日的傍晚,春獵的時間已經到了盡頭,那些個孩子沒回來的父母已經焦頭爛額的都一股腦蹲坐在地上,害怕自家的孩子沒有從森林中走出來…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做好了準備 ,未點燃的火把一摞摞的壘在一旁,男人們都背著弓箭,腰上別著短刀。隻要村長宣布春獵結束便會一股腦的湧入森林,去找尋自家娃兒的蹤跡。


    周夫人一臉擔心的看著已經快要黑下去的老天,緊迫的拉著周文韜的衣服,“娃他爹,狼娃子怎麽還沒回來啊…”


    “再等等…再等等…”周文韜雖然嘴上說著再等等,但神經已經繃緊,隻要村長的宣布聲落下,他便會提著石刀衝入森林之中。


    “狼娃子…你可不能讓老爹為你擔心啊…”


    “狼娃子…”


    “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就在周文韜思緒萬千的時候,所有人忽然躁動嘈雜了起來,一旁的周夫人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搖晃個不停。嘴裏呢喃著:“那口子,那口子…你看…你看…是不是狼娃子…”


    周文韜這才回過神來,望向森林處正不斷向外走來,若隱若現的身影。


    浩浩蕩蕩的孩子們正向著他們走來。


    周文韜的目光死死的鎖在那一個用藤蔓編織的大網上,孩子們合力抬著那個大網上,有著幾隻死去的兔子,還有著一隻狼!而那個狼的身上 躺著一個小孩,那孩子滿身的汙血, 而更令周文韜夫婦心髒驟停的是,那孩子的手臂斷了一個,正在不斷的向外冒著血水。


    周文韜腳步虛浮的走到孩子們的麵前,不過相信的看著那編網上淒慘的孩童 ,嘴唇發白。


    還是一旁跟著走過來查看情況的村長當機立斷的對著遠處的人群喊到:“快去請祭司過來…”


    “讓一讓,讓一讓…先把這孩子送往大祭司居住的地方…”


    村長指揮著人群,這令周文韜回過神來,恢複了冷靜,和村長等人一同將周馬尚送往了救治,而在救治期間,周文韜找到了一個跟隨自己娃子回來,哭個不停的孩子。


    周文韜蹲下身子,盡量溫和的看著那女娃娃,詢問著:“狗娃子,你們在森林裏麵春獵到底發生了什麽?”


    “狼娃子怎麽會沒了根手臂…還有…那匹死去的狼又是怎麽回事?”


    女娃子哭泣著,哽咽的回答著周文韜的問題。


    “俺叔…俺和狼娃子是在昨天晚上碰見的…”


    “俺和幾個人都沒有打到獵物,有些沮喪的想去小河邊喝點水,然後在小河邊看見了躲在石塊後麵的狼娃子…”


    小女孩抹了抹流出來的鼻涕,接著說道:“狼娃子身旁有好幾隻打獵到的兔子,我們就想著能不能要來幾隻…”


    “狼娃子說可以,但是當我們要去拿兔子的時候,狼娃子卻說要我們幫他點忙…”


    “幫忙?幫什麽忙?”周文韜急迫的追問,手掌不注意間用大了力氣,這使得小女孩疼的哇哇哭了起來。


    一旁的村長攬過小女孩,安慰的說著:“狗娃子,莫哭莫哭…慢慢說,慢慢說…”


    周文韜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喘著氣安慰著小女孩:“狗娃子,抱歉啊,阿叔有點關心狼娃子了…你莫有著急…你莫要著急…”


    小女孩好一會才平緩了情緒,收住眼淚,哽咽的繼續說道:“狼娃子讓我們陪同他一起獵殺野狼…”


    “我們不敢,害怕的想走,可狼娃子卻說要證明自己這幾隻小兔子怎麽夠用…隻有獵殺到了狼才算是真正的男人…而且…而且狼娃子說他想給阿叔帶一頂狼帽子…”


    “狼帽子…狼帽子…”周文韜呆愣的重複這幾個字,回憶起那天狼娃子在河邊和自己說過的話語。


    “俺給老爹你帶個狼帽子回來…”


    小女孩繼續回憶著說道:“狼娃子說,不需要我們出什麽力氣去做冒險的事情,隻需要到時候幫他多打幾下狼就行…”


    “我們想著,也就一天左右的時間了,這森林外圍又極少有狼出沒便同意了…”


    “就這樣,我們等了足足一晚上,一直到今天下午的時候,我們都餓得難受了,而且時間也要到了,便卻說狼娃子放棄…”


    “可那個時候狼娃子卻是突然神情凝重的讓我們不要發出聲音…”


    “緊接著…緊接著一隻拖著傷痕的野狼竟然真的走到了小河邊河水休息…”


    “而狼娃子趁著那野狼休息喝水的時候,用箭矢射中了那野狼的身體…”


    “隨後讓我們在原地不要走動,等他的命令…便衝上去和那野狼打鬥了起來…”


    “受傷的野狼?”年老的村長有些意想不到的說著:“看來是開春之後,那狼群爆發了混亂,老狼王被新狼王打敗了,無法在狼群中生活,所以這才離開了狼群鋌而走險的到外圍的小河處河水…這倒也是狼娃子運氣之好啊…”


    “狼娃子,好凶,好凶…他拿著石刀和那受傷的野狼互相撕咬打在一起,一直直到那野狼咬住狼娃子手臂的時候,狼娃子才…才喊我們動手…”


    “因為…因為我們害怕…所以…所以…所以狼娃子的手臂才被咬了下來…”


    “阿叔…對不起…對不起…”


    小女孩說完了一切,以為是自己的優柔寡斷害了狼娃子自責的哭泣著。


    周文韜安慰著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沒得事,沒得事,狼娃子要謝謝你才是…去吧…去吧…也不早了…別讓你老爹老娘為你擔心…”


    小女孩哽咽的點了點頭,一邊抽泣一邊走了。


    村長看了眼小木屋裏麵正躺在木板床上的狼娃子,欣慰的拍了拍周文韜的肩膀:“老周啊,你家狼娃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文韜呆愣的沒有回複。


    ……


    幾日後,狼娃子終於醒了過來,雖然斷了根手臂,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看了眼塗著青綠色特殊藥草的斷口處,便沒放在身上,一下床便想找周文韜。


    周文韜來到木屋看望狼娃子,卻發現對方已經起來了,一見了自己便興奮的跑向他,唯一的手臂攬住他的大腿。


    抬起眼睛,炫耀一般的說著:“老爹…老爹…狼帽子…喜歡嗎?”


    周文韜欣慰的揉了揉周馬尚的額頭,眼神帶著驕傲和幾分傷感。


    “老爹還沒戴呢…”


    “老爹,咋個不戴嗎?那是俺給你的禮物嘞。”狼娃子一臉不開心的晃著腦袋。


    “嗯啊,俺娃子給老漢最好的禮物…”周文韜笑了 ,笑著笑著便流下了淚水, 他不敢去看周馬尚,害怕被自己的狼娃子看見自己的老漢哭了,帶著哭腔的將狼娃子抱回床上。


    “狼娃子…你好好養傷…”


    “老爹我…”


    “我去戴帽子…”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腳步有些懸浮,險些沒在出門的時候摔倒。


    狼娃子抿了抿嘴,看著自己老爹的背影,有些責怪的說道:“老爹,咋個興奮哦,不要摔嘍,下次,俺還會給你帶新的帽子哦…都不和你的娃子好好聊聊天嘛。”


    回到了家的周文韜將稻草簾子放了下來,這才剛放聲的哭泣著。


    “狼娃子…俺滴娃子…”


    淚水混雜著鼻涕、口水之類的東西,可周文韜卻哪還管的了這些,他為自己狼娃子的遭遇而哭泣。


    “啪啪啪…”


    周文韜瘋狂的扇著自己的臉,他開始有些痛恨自己,“為什麽…為什麽俺要和狼娃子說狼帽子…”


    “狼娃子…以後…以後再也莫得手了…”


    “狼娃子再也不能抱俺了…”


    周文韜看著那具掛在木杆上的野狼屍體,身體不斷的抽搐著 淚水和哭喊聲彌漫在整個房間中,時不時又響起一陣清脆響亮的巴掌聲…


    ……


    “老周,你嘞個狼帽子好帥噻…”


    “是嗎?俺家狼娃子送俺的禮物…”


    ……


    “老周,老周,你能借俺一些箭矢嗎?”


    “當然可以。看俺滴帽子…好看不嘛?”


    “謔,狼帽子,稀奇誒,啥個時候打獵到的狼?”


    “俺家狼娃子送的,他打到的狼…”


    “謔,恭喜恭喜啊…”


    ……


    “婆娘…俺戴狼帽子好看不?”


    “好看好看…美不死你…”


    “那當然,這是俺狼娃子送我的禮物…”


    “是嘞,是嘞,老爹好帥哦,戴上俺送的狼帽子更帥了哦…”


    “哈哈哈…”


    “狼娃子,注意點,別磕著碰著,你的手臂…”


    “曉得啦老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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