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月前世今生都討厭故作瀟灑實則輕浮的男子,見狀雖然不動聲色,心裏卻對這自稱曼陀的男子劃了個大紅叉。


    好在那男子也無別的舉動,收了錢便下了台。而後又換了個說書先生上來。


    這說書先生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衫,麵白微須容長臉兒,一雙略為浮腫的眼睛看人似乎很是沒有精氣神兒,頭發雖然紮在與衣料同色的方巾裏,卻仍有些許倔強挺立在外,似乎頗為不遜。


    這樣的先兒滿大街都是,彤月也不在意,待那人一開口沒說兩句,卻勾起了彤月的興致。


    那先兒言行舉止略帶點窮酸氣,很有一種懷才不遇的落魄才子模樣,但他說的故事內容,卻是光怪陸離。


    彤月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聽出來,這先兒嘴裏的各類人物,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比如他屢次提到的他的朋友,從來記不清自己是有六個孩子還是七個孩子,卻執拗的認為自己理當鵬程萬裏,不該埋沒在這小鎮,成日裏聒噪,卻總嫌棄人家吵。


    細細想來,這哪兒是形容人,分明是在說一隻烏鴉。


    帶著這樣的猜測方向,彤月把這自稱姬先生的故事聽了個大概。大意是指他和他的朋友某日去哪裏遊玩,卻遇到了當地居民娶親,時逢大雨,他們就跟著去觀了禮,其間遇到各種奇異事件雲雲。


    別人隻當是新奇故事聽,唯成業和彤月不以為然。


    成業是半魔體,大家覺得他是個孩子卻不被新奇故事吸引,雖覺奇怪,但也不過分,或許還聽不太懂呢?但彤月久居深宮,卻也對這樣的故事擺出不動心的態度,倒有幾分新奇。


    裁雲聽得入了神,直到那先兒下去了還神情恍惚著,嘴裏念叨念叨著方才聽到的一些情節。


    彤月一笑說道:“不過是隻烏鴉觀了狐狸出嫁的禮,也值得你這麽上心惦記。”


    裁雲還未回過神來,樂弋卻投來驚奇一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彤月向他微微點頭,樂弋想了想,也是一笑。不過是些跑江湖的人賴以為生的玩意兒,聽得進去呢聽個有趣兒,聽不進去,一笑致之便是。


    正當幾人點心快用盡時,茶樓外傳來一聲清駿的馬嘶,而後一個歡快爽脆的少女之聲響起:“籲!”


    彤月忙探出頭去,向那剛下馬的紅衣勁裝女子一笑:“遲暮。這裏。”


    樂弋也隨之看去,隻見眼前一花,那紅衣女子竟直接飛身上了二樓,從欄杆裏躍進來。


    遲暮一掃桌上的杯盤狼藉,笑罵道:“好啊,不等我便先吃上了。”


    彤月也難得笑容滿麵。


    她在此間少有朋友,宮裏多是拘謹女子,根本談不到一塊兒。唯有遲暮,雖然是因著朱雀星君的提攜才得以相識,但她入了道門後便拜入他派門牆,嚴格說來已與朱雀星君不甚相幹,卻仍對自己一如既往的熱絡,也不因自己與朱雀星君的決裂而改變,性子又十分爽利跳脫,彤月倒拿她當起了好閨蜜。


    “你想吃什麽?盡管點。”


    遲暮小手一揮:“免了。我什麽好吃的沒吃過,在乎你這一口?你們也吃完了,也休息夠了。咱們先到住的地方安頓了吧。”


    彤月點點頭,樂弋去會了鈔,一行人沿梯而下。


    古代就是這點不好,照明全靠陽光,入暮之後迅速變黑,僅靠那點微弱的油燈幹不了精細活兒,還真是隻能保證去方便不摔到坑裏。


    一行人隨著遲暮來到一處僻靜處,卻是遲暮提前而來包了個院落。


    “我不耐煩和一些陌生人同住屋簷下,再說我們這麽多人,又是女眷又是孩子,住在客棧也多有不便。”


    對於遲暮的理由,彤月不置可否。不論有什麽理由,有獨立的住處總是比和人擠在同一屋簷下要好很多的,她隻要享受結果就好。


    “這是你弟弟?”遲暮一臉好奇的打量著成業。


    彤月一愣,將遲暮拉到一邊,傳音道:“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經她提醒,遲暮又認真看了成業一眼,這才“呀”了一聲:“你膽兒夠肥的!這都敢養!”


    彤月含糊應道:“總歸已經養著了。就這麽著唄。”


    遲暮抖了抖:“今晚我跟你住!”跟著契約人住總是要安全一些的,畢竟那可是個魔啊……


    彤月笑著拉起了她的手:“縱是你不說,我也要拉你同住的。”


    遲暮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哎我突然想起來!這次帶了好東西給你!快跟我來!”說罷拉著彤月一陣風兒似的跑了,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麵麵相覷:主子好像……開朗多了。


    成業不解的抬頭問笑霜:“笑霜姐姐,姐姐去玩,怎麽不帶我呀!”


    笑霜彎腰應道:“姐姐和剛才那個遲暮姐姐都是女孩子,女孩子有很多事是不能和男孩一起做的。成業是男孩,難道你想老跟女孩混在一起?”


    成業想到自己也要穿上花裙子,頭上插著花,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搖搖頭道:“我是男孩,不要變成女孩。”


    笑霜滿意的笑了,帶著他自去休息不提。


    裁雲和奉雪目瞪口呆的看著在她們麵前各種小霸王,卻在笑霜麵前乖如小貓的成業慢慢走遠,相視一眼,都覺得笑霜實在太厲害了,連哄孩子這種千古難題都能一句話解決。看樣子主子是暫時不需要她們服侍了,於是也相攜而去。


    樂弋卻在原地站了許久。


    她笑的那麽開心……樂弋想。他從來沒見她這樣笑過,就像一個真正的女孩兒一樣,開心的,無憂無慮的,就隻是笑著。


    樂弋心中莫明酸楚,原來出了宮對她而言竟是這樣開心,她此番出門,就是想徹底擺脫公主的名號和它所帶來的一切吧!


    暗歎了口氣,樂弋也回去梳洗整理。


    彤月房內,遲暮布了個結界,便從腰上解下一個乾坤袋,像獻寶似的往外掏東西。


    “這個,是我上回殺了隻靈猿取的,覺得好玩兒就留下了,也不知道有什麽作用,先給你。這個,是我師尊給的,你看一看就好,可要還我啊……”


    彤月略帶好奇的看著眼前一堆或是法寶或是不知道什麽東西的玩意兒,特別認真。她確實太少接觸這些了。


    遲暮見彤月捧場,也十分來勁,把能現的現了個遍。末了要把送給彤月的留下,卻苦於彤月身邊一樣儲存法寶也無,不知這些東西要收在哪裏。


    彤月見遲暮苦惱,笑說:“先放在你那兒吧。等我有了乾坤袋之類的物件兒,你再給我。”


    “也隻能如此了。”遲暮應道,忽然又問,“你此番進山,是想拜師?”


    “這……”彤月舉棋不定,不知如何向遲暮說明。她的體內可不止一個元神,若是拜師,能不能有師門收留另說,若是進了他人門派,又怎麽解釋自己這一身奇怪的道法呢?按朱雀星君的表現推斷,她所修習的不是凡間的任何一種,卻是仙法,若是為他人所覷……彤月心下一凜,這事絕對不能發生。


    遲暮見彤月遲疑,也不多問,隻道:“仙山何其大,尋一處無人的洞府自修也是可以的。若你有意,還可以開山立派呢!”


    見遲暮如此善解人意,彤月感激的笑笑:“開山立派便罷了,隻是我一女修散居,可還需要些什麽?”


    遲暮為難道:“若是女修散居,當以洞府外設立強勢陣法為佳。可惜我修習的是屠戮之術,不能幫你。”


    彤月見她居然是為難這些,忙安慰道:“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些等進了仙山再相法子吧!”


    遲暮也不是個糾結的人,沒多會又高興起來,二人如此這般說了一夜,竟是不覺困倦。待遲暮察覺門外有人停留徘徊時,竟已是第二日。


    撤去禁製後,彤月便喚了奉雪、裁雲進來服侍梳洗,卻被遲暮嘲笑:“小師姐,你莫非要帶這二人上仙山不曾?”


    彤月見狀,忙先把二人打發了,一邊淨麵一邊問:“聽你這意思,似乎有話要說?”


    遲暮見她自己做來也十分熟撚,一時好奇,不答反問:“你堂堂一個公主,做起這些事來怎麽好似十分熟悉,像是做慣了一樣?”


    彤月了然一笑,原來她在擔心這個……


    “我若是不讓她們做,她們心裏該不安了。”


    遲暮似懂非懂。


    “這倒好了,我還當你離了她們就生活不能自理了。那可要不得。”


    “這話怎麽說?”


    “小蓬萊上修者親人不知凡已,卻為何無一人進得仙山,哪怕隻是數年陪伴,你不知道嗎?”


    彤月確實是不知道,當下不恥下問,遲暮少不得一一說明:“小蓬萊已有靈力護佑,常人在此地生活久了就能得到無數好處,但毫無機緣的凡人是進不得仙山的。比如你那幾個侍女,和那些護衛,還有那個半魔。”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彤月卻忍不住發怔。


    自此之後,她可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了。


    遲暮見她難過,不知拿什麽話勸她,也靜靜看著她不說話。彤月見狀反笑著安慰她不必為自己擔心。


    二人正笑鬧著,卻聽奉雪在門外與裁雲說話,裁雲說:“那吹笛甚是悠揚的曼陀公子,今日卻是被人發現死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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