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父王。


    我依舊是微微欠身,卻並沒有行貴族禮。


    一直以來,國王都說我不必對任何人行禮,我也乖乖聽話照做。


    以前隻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心中忐忑,甚至塞拉對我的不滿也源自我種種超越王族的特殊待遇。


    可是如今我卻覺得,不用對任何人卑躬屈膝,曲意逢迎,未嚐不是件好事。至少此刻我就不必委屈自己對國王低頭。


    國王依舊笑著招手,我依然如常般走過去,隻是在靠近王座的時候,我故意絆了一跤。


    對於國王,有時候作為下位者,反而更容易揣摩到他的心理,了解他的傲慢自大。


    他樂於見到一切愚蠢在他麵前發生,甚至他還會以你的愚蠢為獎勵,鼓勵你在愚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以往這些年,我的小心謹慎和怯懦,都很好的增加了他對我的固有印象,所以當我今天故意賣蠢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懷疑,而是笑著從王座上站起來,行到我身邊扶我起來。


    他在以行動展示他的親和,獎勵我的愚蠢行徑。


    而這樣別人隻會誇讚他的仁厚寬和,感恩自己遇到一位如此仁善的君王。


    ——別心急,我的寶貝。娜莎和凱撒都好好的,我隻是聽到你突然離開王城有些擔心,喊他們來詢問一下。


    他的眼睛依舊在笑,一如既往的慈愛。


    可是有些東西,哪怕演技再好,假的終究是假的。


    他或許對我是有些感情在的,但就像是逗弄一隻稀罕漂亮的寵物。


    而我的存在,剛好可以給他高高在上的王權增光添彩。


    但是這種感情太過涼薄,跟他親生的孩子是沒辦法比的,也正是明白如此,我從來不爭不搶,能退讓就退讓。


    他們找不到我的錯處,便也隻能偃旗息鼓,畢竟做的太過分是會引起國王的不滿的。哪怕這種不滿,對他們並一定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誰又希望自己的父皇不喜歡自己呢?


    於是今日……我決定利用他的自大,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我收斂所有的鋒芒,乖順的起身,甚至一臉感激和愧疚的看向他。


    ——抱歉,父王,讓您擔心了。我隻是覺得他們太可憐了……


    國王將我攙扶起來,揮手讓下人搬來座椅放在他的王座旁,還親自拉我坐下。


    我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小心的打量他的臉色。


    ——父皇,您生氣了嘛?


    他慈愛的目光下一直都在打量我,我看得出他有疑慮。


    可是一個在宮廷裏平安長大的孩子,又怎麽可能沒有一點演技傍身?


    尤其……是像我這樣本身並不是多聰明的人,示弱……尤其是對一個男人一個上位者示弱,往往是弱者最好的武器。


    我不安的搓著雙手,小心翼翼的抬頭,在對上國王視線的時候,裝出一副受驚的模樣收回視線。然後我緊緊盯著自己的雙手,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鳥那樣,將頭深埋進自己的羽翼,以求得到片刻安慰。


    國王視線中的疑慮漸漸打消,他自信最了解我的懦弱,這樣的反應與他預料的差不多。


    ——我的寶貝,父王怎麽會生你的氣?我的女兒如此的善良,父王為你感到驕傲!


    ——真的嘛?


    我立馬抬起頭,一臉驚喜的模樣。


    這一次他徹底放心了,笑著拂過我的鬢角。


    ——當然,父王隻是太擔心你的安危了。以後想出去玩,跟父王說,父王派人保護你。


    我聽到這話,心動了一下,可隨即卻搖了搖頭。


    差一點……就中了陷阱!


    狡猾的男人!


    ——父王,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而且王城外也沒有那麽繁華,您知道的,我其實不怎麽喜歡人多的地方。


    國王默了默,隨即轉身笑著坐回了他的王座。


    ——是啊,你一向喜歡呆在城堡不出門,就連舞會都很少參加,能讓我的小公主離開王城,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那條人魚。


    這個問題問的確實猝不及防,我的眸光垂了下去。


    國王看我不回答,眉心漸漸凝重起來。


    啪嗒。


    一滴淚從我的眼角墜落。


    國王敲著王座的手隨即一頓。


    ——怎麽哭了?我的寶貝兒,有什麽委屈,別憋在心裏!


    我睜大一雙淚眼,婆娑的看向他。


    ——父王……嗚嗚……


    這次國王明顯有些慌了。


    又從王座站起身來,親自拿出帕子替我擦拭眼淚。


    畢竟從小到大,我哭的次數實在有限。


    他當初以為我會喜歡人魚,在為了放走人魚後悔,或許就是因為我曾經因為思念與擔憂,曾經哭過一場。


    我雖然怯懦軟弱,但是也正因如此,我的情緒相比於同齡人也一直比較穩定,國王是最了解我忍耐力的人。


    因為我的忍耐力,算是他一直試探鍛煉出來的。


    看到他這樣,我不安的心反而漸漸穩了下來,我知道我賭贏了!


    國王見我一直哭也不說話,明顯焦急了起來。


    他讓人去喊娜莎和凱撒,他總是這麽“了解”我,知道誰對我來說更為重要,能安撫我的情緒。


    娜莎是最先趕到的,或許因為她母親是國王的心腹,所以她除了看起來有些憔悴外,似乎沒什麽不妥。


    她進來後立馬低眉順目的行禮,可在發現我哭成了淚人後,明顯有些焦急,她想過來,但是這裏是覲見廳,沒有國王的指令,她連起身都不可以。


    可是國王本就是讓她來安撫我的,立馬揮手讓她上前。


    娜莎提起裙擺,三兩步跑到了我的身邊,將我抱在懷裏安撫。


    國王也沒有指責她的無禮,隻是讓她快將我安撫好。


    說起來,娜莎本就是他安放在我身邊最深的釘子,隻是他比起人性更信任利益捆綁的牢靠,卻低估了娜莎的善良與良知。


    娜莎……是在遇到祁煜之前,我唯一信任的人。我從未懷疑過她待我的真心,甚至不惜為我違抗她最敬重的母親的命令!


    所以在她的安撫下,我漸漸“平複”了下來。


    國王見狀,看向娜莎的目光明顯滿意了許多,畢竟對高高在上的他來說,人……隻分有用的和能利用的。


    至於其他不必要的,也就沒理由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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