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


    已經十五歲的歲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並不肖似其母,但削直的脊背透出幾分姚紈懿的氣節。


    “怎麽會是你……”


    歲歲對自己做出的事情供認不諱:“樓氏腹中之子還未知是個什麽東西就敢肖想皇後之位,甚至意圖染指東宮,父皇既然看不清,兒臣便代勞了。”


    “公主殿下好狠的心,那可是你的親弟弟!”


    樓婕妤拖著虛弱的身體從寢宮中跌跌撞撞地衝出來,撲倒在嶽稚垣的腳邊,玉指直衝歲歲:“太醫說了,臣妾以後再無生育能力,懇請陛下嚴懲!”


    歲歲聽了這話,眼底一閃而過的得逞無人發現:“親弟弟?本宮的母後遠在大涼,唯一的親弟弟隻有大涼皇太子,你腹中的那塊肉算什麽?”


    “樂陽!”


    嶽稚垣隻有在對歲歲真正動怒的時候,才會叫她“樂陽”,而非“歲歲”。


    她慢悠悠地閉嘴,盡管是跪著,但也能居高臨下地看著樓婕妤的狼狽姿態。


    背後匆匆傳來的腳步聲,她一聽就知道來者何人,在他開口之前便堵上:“此事與皇兄沒有任何幹係,請父皇明鑒。”


    嶽稚垣的眼神在年年歲歲的身上來回移動,知道歲歲此言不假:“帶公主回宮,禁足三月,將《女書》《女則》抄寫百遍。”


    樓婕妤還在等著下文,卻沒想到嶽稚垣竟然就此打住,對上歲歲得意的神情,又悲又怒,口不擇言道:“公主殿下如此狠毒,必是承襲其母,陛下……”


    嶽稚垣從來聽不得別人說姚紈懿半句不是,樓婕妤此番言論實實是踩在了他的痛點上:“念在你剛經曆了喪子之痛,朕不予追究。傳旨,晉婕妤樓氏為充媛,留在宮中好好調養身子吧。”


    他拔腿就走,留下新晉的樓充媛如淚人一般,一朵嬌花開始出現了枯萎之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一月的時間,樓充媛因小產導致身體虛空,最後病逝的消息並沒有在宮裏砸出任何水花,反倒是與她同批入宮的妃嬪對這位中宮嫡出的公主殿下生出了懼怕。


    禁足可以,但說起抄書,歲歲可是半點沒動。


    年年偶爾前來探望,也忍不住說上兩句:“你貴為公主,何必與父皇後宮的這些女人鬥法,這不是自降身份?”


    歲歲不耐煩地將手中的繡花針往前一丟:“若不是那樓氏過於得意忘形,當著宮人的麵就敢隨意指摘你我,放言她腹中皇子未來必然命貴位尊,我犯得上對她下手?”


    年年知道她這護犢子的性格,隻好轉開話題:“父皇打算為你選婿了。”


    沒想到這件事才讓歲歲跳腳:“我才十五歲,父皇就這麽心急把我嫁出去?”


    “隻是開始相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罷了,又不是明日就下旨。”


    “不行,我的駙馬必須由我來選。”


    歲歲可不願意接受盲婚啞嫁這套舊規,轉了幾圈之後複又坐下來動起心眼來。


    “對了,母後來信了。”年年從懷中抽出了一個薄薄的信封,上麵是他們兩人都很熟悉的字跡。


    十年間每月一封書信,姚紈懿從未斷過。


    “她已平安誕下一對雙生女,取名姚向溪與姚向泮。”


    歲歲沒有動作,年年將信遞過去的手停頓了半晌,也隻能收回來。


    “她身體還好嗎?”


    歲歲對於自己多了兩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一般地過問了一句姚紈懿的身體。


    “她說無礙,上次生產還是十年前呢。”年年把信封好生收起來,“但她也說了,年紀漸長,以後也無意再多誕育子女。”


    “知道了。”


    這麽多年來,姚紈懿的後宮也隻有衛莘禕一個人,雖然沒有皇夫之名,但也沒有什麽差別了。


    如今終於有了兩人血脈的後代,還是兩個女兒,衛莘禕的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陛下辛苦了。”


    姚紈懿這次生產吃了不少苦頭,心中的那個念頭也不打算瞞著衛莘禕:“朕會讓魏紫去調一份溫和的絕子藥。”


    衛莘禕動作一滯,很快順從道:“臣遵旨。”


    就算沒有明說,衛莘禕也很痛快地應下了自己去用這絕子藥,他的心中沒有一絲不虞,姚紈懿此舉也說明了,從此以後他們兩人之間也不會再出現第三人了。


    “孩子放水了,臣去處理一番。”


    姚紈懿看著衛莘禕愛憐抱著孩子離開的背影,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陛下……”


    “怎麽了?”


    “大夏來信,說那位開始給樂陽公主選婿了。”


    姚紈懿閉著眼睛,思忖片刻後道:“去讓沈丞相準備一下,盤點大涼適婚的男子。”


    “陛下是想……”


    “若是歲歲願意,大涼派個求親使團過去也未嚐不可。”


    最後,歲歲挑來揀去,竟然是在科舉榜下擇了新科探花郎,也是大夏朝中一個簪瓔侯爵世家三房的嫡子。


    嶽稚垣知道她是個主意大的,一旦做了決定無人能夠左右,便大手一揮升了這家人為公爵,還越過了大房,把世子之位賜給了三房。


    樂陽公主出嫁的排場極大,這嫁妝足足有兩百抬,一半來自宮裏,另一半則是姚紈懿親自送到大涼來的。


    這是嶽稚垣與姚紈懿時隔十二年的首次再見,身邊都多了一些陌生的麵孔。


    歲歲與駙馬拜高堂的時候,兩人都在強自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嶽稚垣身後是最近一次大選入宮的新寵,而姚紈懿則是微微靠向衛莘禕的方向,後者更是用絹帕輕柔地為她拭淚。


    前來觀禮的朝臣內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看向哪裏。


    “母後……”


    禮成之後,姚紈懿到新房去看望歲歲,她無數次幻想為女兒送嫁的場景,真到了這個時候,**多年的冷靜自持還是不夠用了。


    “母後隻願你過得幸福安康,若是駙馬對你不好,母後必會親自過來為你主持公道。”


    母女兩人十年未見,歲歲原本以為這份母愛對她來說早已可有可無,但此刻還是為之動容。


    “兩個妹妹……”


    “你永遠是母後最愛的女兒。”


    歲歲突然希望,姚紈懿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做過的那些壞事。


    “父皇也是這麽說的。”


    姚紈懿在歲歲大婚之後很快就回大涼去了,嶽稚垣沒有帶任何人,登上城樓相送。


    仿佛就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姚紈懿突然從馬車中回頭,望見了那個曾經深刻烙印在心底的身影。


    遲到了十幾年的相視,姚紈懿終於放下了,而嶽稚垣卻又重新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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