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過了子時,嶽稚垣走出慈安宮,將那些紛擾嘈雜都拋在了身後。


    他仰頭望向烏色的天空,今天的月亮很是羞澀,躲在了厚厚的雲層後麵不肯露臉。


    嶽稚垣突然覺得自己的前半生好似一個笑話,到頭來唯一真心對他的人竟然隻有父皇一人。


    他下意識地就想要去昭祥宮見姚紈懿,剛邁出一步就停了下來。


    不行,不能見她。


    他轉而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等到跟在身後的小李子意識到他們即將要去到的地方時,心中如同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陛下他……


    西宮。


    這裏是整個皇宮最為破敗的地方,荒草叢生。


    嶽稚垣信步走了進去,直奔嶽稚圯的房間。


    透過透風的窗欞,他看到嶽稚圯麵向牆壁的背影,不知道睡了沒有。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嶽稚垣似乎就有些後悔來了這裏,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房中傳來了嶽稚圯的聲音:“不進來嗎?”


    “吱呀——”


    小李子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這是嶽稚圯和嶽稚垣兄弟二人在宮變之後的第一次見麵,竟然已經有過了大半年了。


    “陛下九五之尊怎麽會貴足踏賤地,到這裏了呢?”


    嶽稚圯胡子拉碴,頭發也不再梳得整整齊齊,已經可以很熟練地用手肘將上半身支撐起來,無所畏懼地直視著他。


    “過來看看皇兄。”


    小李子在桌子上擺了一個酒壺和兩個酒杯。


    “小酌一杯。”


    “看來是發生了點什麽事情啊。”


    嶽稚垣不說話,隻是自顧自地倒酒,遞給了嶽稚圯一杯。


    不等嶽稚垣舉杯,嶽稚圯已經仰頭一飲而盡了。


    “嘖——”嶽稚圯已經許久沒有喝酒了,這種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灌下去,是過癮的。


    “這酒喝也喝了,想說說嗎?”


    嶽稚垣看著他,沉默良久,吐了一口氣:“不了吧。”


    嶽稚圯將頭往後一靠,移在牆上:“江山是你的,美人是你的,就連母後也被你逼死了,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這壺酒真是烈啊。


    嶽稚垣離開的時候,耳邊還回響著嶽稚圯的話:“我到現在還沒有死就是要看你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好弟弟。”


    第二天一早,林太後複又被遷回雨花宮的事情震驚了前朝後宮,所有人都在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嶽稚垣穩如泰山,不願過多解釋,隻是安排了一位太醫和兩位醫女專職照顧林太後的起居,換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再加上這雨花宮也是先帝在時安排給她的。


    慈安宮裏亂糟糟的,彭嬤嬤昨晚已經被杖斃扔去亂葬崗了,隻剩下白嬤嬤一個人竭力穩住大局。


    林氏雖然還留有太後的名號,但就在嶽稚垣揭開自己身世的遮羞布之後,她花費半生的所有圖謀都已經付諸東流了。


    “讓本宮進去,太後娘娘!”


    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霍知意。


    林太後這才如夢初醒,就想要叫她進來,卻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嶽稚垣也查出了意兒的真實身份,現在見她隻會陷她於危險。


    還是不見得好。


    “主子……”


    白嬤嬤小心翼翼地喚她:“熙嬪在外麵求見。”


    “難為她一片孝心,但還是不見了吧。”


    白嬤嬤知道林太後心中所想,點點頭就往外走,若不是她去出麵解釋,霍知意恐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果然,霍知意正在跟阻攔她的侍衛爭辯,她一早聽說了這個消息就急匆匆趕來了,但慈安宮外已經有重兵把守了。


    “白嬤嬤!”


    “熙嬪娘娘。”


    霍知意快快地說道:“你快跟他們說讓本宮進去,本宮要去看太後娘娘。”


    “熙嬪娘娘。”白嬤嬤走近了兩步,安撫道:“太後娘娘昨晚因夢魘導致病情複發,如今已是識不得人了。陛下也是不想讓人擾了娘娘養病,才這般安排的。”


    “雨花宮實在太過僻靜,哪裏及得上慈安宮條件優渥,就算是要閉宮養病,也不必遷宮啊。”自霍知意入宮以來,林太後對她就是百般千般地好,霍知意也是承這份情意的,“那本宮去找陛下求情。”


    白嬤嬤連忙攔住了她:“娘娘!老奴會好生照顧太後娘娘的,您若是想要保全自身,就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去觸陛下的黴頭,聽老奴一句勸吧。”


    霍知意臉上的焦急和擔憂不似作偽,白嬤嬤心想自家主子付出了這麽多,總算沒有都白費。


    “那本宮就聽嬤嬤的。”霍知意勉強點頭,複又叮囑道:“要是娘娘有什麽需要的,嬤嬤盡管來找本宮。”


    “是。”白嬤嬤目送著霍知意緩緩走遠的身影,長長地歎了口氣,感歎造化弄人。


    雖然林太後沒有讓霍知意進來,但心中卻是掛念不已,生怕嶽稚垣遷怒於她。


    “意兒如何?”


    白嬤嬤看著林太後步伐不穩,還是伸手扶住了她,溫聲安撫道:“娘娘放心,熙嬪娘娘當是無事的。”


    “陛下已然不顧這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意兒的身世……”林太後說不下去,“總歸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就不知道他要如何將它拔出來了。”


    白嬤嬤沒有接話,心中卻開始醞釀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娘娘,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咱們出發去雨花宮吧。”


    林太後想到那個地方忍不住露出了嫌惡的神情:“不過大半年時間,到底還是被那個賤人的兒子打發回雨花宮。”


    “娘娘慎言!”白嬤嬤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都要被嚇沒了。


    “走吧。”林太後堵著心中的一口氣,憤憤地帶著人離開了慈安宮。


    西宮。


    “你說林太後被遷回了雨花宮?”


    嶽稚圯顯得十分驚訝,這可是嶽稚垣的生母,他們二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情,否則不可能冒著大不韙頒下這樣的旨意。


    “侍梅還打聽到了什麽?”蘇時雨聽嶽稚圯這樣問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如今他們在西宮之外的眼線隻有她昔日的侍女侍梅一人,所有消息傳遞全靠她,為了不引人注意,幾乎是一兩個月才會聯係一次。


    “沒有了。”


    嶽稚圯想起了昨晚欲言又止的嶽稚垣,或許那個時候他剛剛與林太後發生了爭執,第一個去的地方竟然會是西宮……


    蘇時雨見他不再說話,索性打算起身離開。


    “溫和頌的人可有來聯係?”


    蘇時雨搖頭:“或許他不打算……”


    “不會的。”嶽稚圯很肯定,“他的野心不會讓他滿足於區區一個南境的。”


    等著吧,嶽稚垣的皇位坐得可沒有那麽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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