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昭媛腹中不僅是嶽稚垣的第一個子嗣,更是在林太後蘇醒的當天在慈安宮診出,想來定是與太後娘娘有極深的緣分了。


    聰明人當然都能猜到胡昭媛心中的小算盤,不過是看陛下對生母的孺慕之情,想要第一時間靠上這座大山罷了。


    祁蔓等人不以為然,隻有祁貴嬪根本藏不住眼中的嫉妒與忿恨,怎麽就讓這個女人搶了先。


    林寧與倒是挺開心的,抓著太醫詢問胡昭媛與她腹中孩子的情況,絲毫沒有注意到嶽稚垣的臉上並無初為人父的喜悅。


    胡昭媛偷偷看向嶽稚垣,見他沉著臉,隻有在林寧與看向他的時候才鮮活幾分,她心中惴惴,也隻能暗自安慰自己陛下一貫如此,如今她腹中懷著的是陛下的長子,珍寶非常,母憑子貴,她的地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再也無人敢看輕與她。


    “胡氏是個有福氣的,也與哀家有緣,阿垣不如升一升她的位份?”林寧與的提議自然正中胡昭媛的下懷,轉頭就開始向嶽稚垣輕鬆秋波。


    嶽稚垣沉吟了片刻:“胡氏身孕尚淺,若現在就升位怕是福氣太過,難以受用。”


    在場自然無人反駁,胡昭媛更是不能開口索取,隻好低下頭來做出一副嬌柔的模樣,期盼能引得一二人的憐惜。


    “但為皇室誕育子嗣當然是大功一件,傳朕旨意,胡氏身懷皇嗣,賜號‘柔’,一應用度依照從一品妃。”


    “臣妾多謝太後娘娘,多謝陛下。”柔昭媛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盈盈下拜,動作之慢仿佛在等誰阻攔一樣,卻還是一路拜到了底。


    “哀家累了。”林寧與的一句話為這一日畫下了句點,嶽稚垣沒有去姚紈懿宮中留宿,而是回到了乾康宮獨寢。


    走出慈安宮的時候,祁蔓出言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姚紈懿:“貴妃妹妹。”


    姚紈懿優雅轉身,帶起了一片裙角飛揚:“皇後娘娘?”


    “明日若是天氣尚好,本宮想請貴妃妹妹禦花園一遊,可好?”祁蔓笑得溫婉,一點也沒有中宮正室被一介低等妾妃搶了長子名分的惱怒。


    “皇後娘娘相邀,臣妾怎好拒絕。”


    “甚好。”


    姚紈懿正目送著祁蔓遠去的背影,被突然吹過的一陣小風打了個激靈,遠青上前為她披上了披風:“娘娘,夜間風涼,小心身體。”


    “回宮吧。”


    “是,娘娘。”


    次日,果然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


    祁蔓親自在禦花園設宴款待,姚紈懿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祁蔓端坐著,穿著一身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內斂而不張揚,她獨有的笑容讓本不算驚豔的麵容多了幾分秀麗,“貴妃妹妹今日真美。”


    姚紈懿今日選了一襲煙雲蝴蝶裙,將濃密的烏發虛挽成隨雲髻,嫋嫋婷婷地走來時帶來一絲生動的氣息。


    “皇後娘娘總是不吝誇獎的。”姚紈懿覺得眼前的這位女子很是有意思,有時候很好讀懂,有時候卻又無法看透,就像眼下的這個時刻。


    “妹妹是不是在想,本宮今日為何要設這個宴?”祁蔓親自為自己和姚紈懿斟上了一杯茶,眼神悠悠。


    “是。”既然祁蔓如此坦誠,姚紈懿也不隱瞞自己內心的疑惑。


    “本宮虛長妹妹幾歲,若你願意,大可姐妹相稱。”祁蔓輕啜了一口,入口是真苦啊,茶水一直留到喉嚨的時候才沁出點點甜意,“這裏算是禦花園中最高的地方了,名叫飛翔亭。”


    姚紈懿才開始打量這個地方,其實跟大涼的亭台沒有什麽不同,隻是遙遙望去似乎能看見宮城之外的一處高樓,直直矗立著。


    祁蔓自顧自走進了一段回憶中:“本宮與陛下的第一見麵也就是在這個地方,一個極為受寵的皇子和一個出身高門的貴女,在外人眼中是多麽順理成章的一對,殊不知陛下與本宮也不過是世間眾多相敬如冰的夫妻之一。”


    “娘娘……”


    “妹妹不用怕,本宮今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陛下待你不同,與所有人都不同。本宮看著他隱忍、掙紮、孤獨了這麽多年,若是你真的能成為他的希冀和依靠,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娘娘誤會了,臣妾與陛下相識不過月餘,哪裏就有什麽不同。”姚紈懿似是被逗笑了,他們二人的初見是在血流成河的永安殿,他一身戎裝是謀逆業成的王爺,而她是大紅嫁衣差點成為廢帝的貴妃,這才是最荒唐的一對呢。


    “信與不信,自然在妹妹,不在本宮。”祁蔓眼尖,已經瞄到了不遠處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正在靠近,“本宮不會是妹妹的敵人,此生所求也不過是家人平安罷了。”


    祁蔓的示好很是直接,不等姚紈懿說話就站起身來,悠悠的眼神望向了那處高樓:“妹妹可有看到,那是春幽台,金池城中最受達官貴族喜愛的去處,做的營生五花八門,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春幽台做不到的。”


    這時候姚紈懿也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回身一看竟是嶽稚垣,他昂首闊步向她走來,好像沒有注意到祁蔓,和其他人,隻是向她走來。


    “紈紈。”


    “臣妾參見陛下,萬福金安。”祁蔓及時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首行禮,露出如天鵝般白皙優雅的脖頸。


    “皇後。”嶽稚垣握著姚紈懿纖細的手腕,“免禮。”


    “謝陛下。”嶽稚垣與姚紈懿相交的兩隻手絲毫沒有刺痛祁蔓,她隻是略帶調侃的意味說道:“陛下是怕臣妾對貴妃妹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皇後……”他的語氣有點重,誰都聽出有些威脅的意味,這讓姚紈懿有些警惕。


    “臣妾就不打擾陛下與貴妃妹妹了,臣妾告退。”祁蔓不等嶽稚垣的允許就搖曳著裙擺走下了飛翔亭,路經姚紈懿的身邊時,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詩句:


    “清境漸深官轉重,春時長是別人來……”(來自秦韜玉《亭台》)


    “紈紈,紈紈……”姚紈懿回過神來,嶽稚垣眼中的情緒不明,“陛下……”


    “胡氏她……”


    “臣妾還未恭喜陛下,即將喜得貴子。”姚紈懿笑得真心,嶽稚垣的手下卻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嘶……”


    見她吃痛皺眉,他才鬆開了手:“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臣妾說錯話了嗎?”姚紈懿狀似無辜,不知道又戳到了他的什麽痛處。


    “罷了……”嶽稚垣是聽說祁蔓突然邀請姚紈懿去飛翔亭敘話,擔心她的安危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趕過來,誰知道小女人無事,自己卻吃了一肚子悶氣。


    看他作勢要走,姚紈懿突然脫口而出:“臣妾與陛下,之前就見過嗎?”


    嶽稚垣僵在了原地,微微偏頭卻沒有再動作,這一處的沉默或許就已經算是回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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