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坤宮。


    薑氏發瘋的消息被送上來的時候,嶽稚垣與祁蔓正在共用午膳,兩人都沒有特別的反應。


    祁蔓看了一眼安靜進食的嶽稚垣,心中有了計較。


    等宮女們將不過用了一半的午膳撤下去的時候,祁蔓開口了:“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薑氏?”


    “還需如何處置?”嶽稚垣似乎並不把一個瘋了的半老徐娘放在眼裏,“讓她也嚐嚐母妃所受的苦。”


    “臣妾明白了。”祁蔓對嶽稚垣的態度早有準備,薑氏在位時並不是一位慈愛的嫡母,如今也不能指望嶽稚垣對她多加寬容,“那貴妃呢?”


    嶽稚垣動作一滯,落在祁蔓眼中便是極為在意的:“皇後此言何意?”


    “陛下用十萬兵馬和糧草來換三年三十萬兵械,就連黃口小兒都知道是一筆虧本的生意。陛下此舉算是將貴妃推上了風口浪尖,希望臣妾如何做呢?”


    “皇後,後宮不得幹政。”


    “臣妾不敢。”


    “皇後隻需記得,貴妃是不一樣的。她不會撼動你的地位,但你也不要妄想對她做什麽。”嶽稚垣丟下這樣一句話,就甩袖離開了寧坤宮。


    祁蔓優雅地起身在後麵行禮:“臣妾恭送陛下。”


    陛下,你如此在意姚氏,卻是忌憚錯了對象,若您自己保護不了她,又能怪的了誰呢……


    “娘娘。”白芷出現在祁蔓的身邊,“看來陛下對這位貴妃格外上心,那咱們……”


    “有機會就去會會她吧,上次冷眼瞧著是個聰明人。”祁蔓漫不經心地說。


    “是。”


    昭祥宮。


    姚紈懿正在書房作畫,正午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欞落在她麵前的地上,沒有刺傷她的眼,卻將她的周身染成暖暖的金黃色。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愜意的,淺笑著,手邊的茶盞冒著微微的熱氣,這就是嶽稚垣走進後看到的景象。


    不知道過了多久,姚紈懿放下了手中的畫筆打算歇一會兒,才看見門口的身影。


    “陛下……”姚紈懿有些驚訝嶽稚垣這個時候會出現在昭祥宮,掃了一眼跪在他身後的遠青楓紅,就料到是他不讓她們通報的,“臣妾參見陛下,萬福金安。”


    “愛妃平身。”嶽稚垣走上前兩步虛扶一把,這才看清姚紈懿畫了一半的竟是一幅童趣圖,一父一母,一子一女,雖還未完成,但稚趣盡顯。


    “愛妃可是想要孩子了?”嶽稚垣玩笑道,看著姚紈懿微微紅了臉。


    “臣妾畫的是……”


    “是肅帝、溫淑皇後、你和你的幼弟。”他語氣肯定,姚紈懿這才反應過來他方才是故意調侃的。


    “是。”


    “紈紈可是想家了?”嶽稚垣突然改了稱呼,乍聽“紈紈”二字讓姚紈懿恍如隔世。


    看著她有些恍惚的神情,嶽稚垣低低地問道:“怎麽了,可是有別人這麽叫過你?”


    “紈紈是母後給臣妾取的乳名。”姚紈懿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發酸發澀的眼睛。


    沒想到嶽稚垣卻伸出大掌撫上她的臉頰,迫使兩人四目相對,她的眼神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而他卻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紈紈。”他又這樣喚了她一聲。


    姚紈懿還是沉默著。


    “紈紈。”他像是一個得不到回應開始耍脾氣的小孩子,“紈紈。”


    姚紈懿動了動嘴唇。


    “紈紈。”


    “哎。”


    “以後朕就叫你紈紈了。”嶽稚垣邪魅一笑,頗有些胡鬧得逞的意味,“今晚朕就在昭祥宮歇下了。”


    他能感覺到掌下的人兒突然僵硬了幾分,嘴角的弧度便淡了下來,“朕什麽都不會做的。”


    姚紈懿本來隻是沒有做好準備,聽他這麽一說,更加訝異了。


    兩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姚紈懿乖巧地說道:“臣妾遵命。”


    嶽稚垣覺得有些氣餒,這女人分明就是在敷衍他。


    姚紈懿眨眨眼睛,用了一點巧勁掙脫了嶽稚垣的雙手,試探地問道:“陛下要先回乾康宮,晚膳之後再過來嗎?”


    嶽稚垣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她的小心思能不能不要這麽明顯。


    “不了,這幾日已經把積壓的奏章批閱完了。你接著作畫吧,朕就在這邊看會兒書。”說著,嶽稚垣信步走到書架前,看了一眼就知道都是姚紈懿從大涼帶過來的書冊,隨手抽了一本遊記就在窗邊看了起來。


    姚紈懿無奈地看著嶽稚垣悠然自得的樣子,也不好再下逐客令,隻好回到桌前再拿起畫筆。


    遠青和楓紅都知道姚紈懿作畫時的規矩,隻是守在門口一點也不敢打擾,眼下多了嶽稚垣在跟前,倒也沒有真的擾了她的思緒,一氣嗬成完成了這幅童趣圖。


    姚紈懿專注太久,乍一放鬆,手腕就有些吃不住力,酸澀的勁兒就衝了上來。她剛放下畫筆,就有一隻大手恰到好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用力輕輕揉捏。嶽稚垣故意不去看姚紈懿的臉,兩隻眼睛都盯著桌上的畫,不得不說姚紈懿的畫功了得:“這人當真是栩栩如生。”


    姚紈懿抿嘴一笑:“父皇總說書畫最能樣養人的性子,剛好,臣妾和明璟各取一樣。”


    “明璟。”嶽稚垣突然覺得有些不樂意,原來從姚紈懿口中聽到她如此親昵地稱呼別的男人是這樣的感覺,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弟弟。


    “是,明璟是臣妾弟弟的名諱。”姚紈懿卻隻是以為嶽稚垣先前不知而已。


    “所以在大涼的時候,你作畫,你弟弟題字?”


    “是。”姚紈懿點點頭,心裏想的以後卻是不能了。


    “那朕來。”嶽稚垣卷起衣袖,右手執起狼毫,姚紈懿都來不及出聲,就看到他已經利落下筆,揮灑潑墨起來:


    “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出自蘇東坡《浣溪沙》)


    姚紈懿一愣,沒有想到嶽稚垣竟也會懂這樣的田園野趣。


    嶽稚垣凝視著自己題下的詩句,還有姚紈懿的畫,垂下眼瞼低聲說:“或許朕也想過這樣的生活。”


    姚紈懿聞言抿嘴一笑:“陛下可不適合。”


    “紈紈為何如此肯定?”


    “陛下注定是君臨天下的皇帝,自然不會適合普通人的鄉野生活。”


    姚紈懿說完便轉身走向門口,打算喚遠青和楓紅進來收拾略顯淩亂的書案,沒有注意到嶽稚垣瞬間失落的眼神,也錯過了他的那句話:“如果是你,或許朕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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