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脈弟子們比試所在地在道宮深處的一座不起眼山峰之上。這裏四麵群山環抱,整座山峰似刀削斧砍一般,充滿了大氣又淩亂的線條感。


    落在峰頂,隻見一大片白玉廣場幹淨整潔,正中有一座不知道擺了多久的巨大青銅鼎。鼎身的紋路經曆了久遠歲月,已經變得粗淺,看不清那究竟是雕刻的是什麽圖案。


    說它歲月久遠還有一個原因,這座鼎整體上看來呈現出一種灰撲撲的顏色,上方更是有青苔和不知名的小草在生長。除此以外,玉致還看見了幾個鳥窩在鼎上,此鼎真的好久好久了。


    此時白玉廣場上已經來了不少人,他們整齊的站好,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精氣,一看就知道是身懷絕技之人。


    望潮師伯帶著三人找了個位置站住之後,便走到那座大鼎前恭敬的燃了一炷香。那些鳥兒們雖然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但卻並不害怕,反倒是站成一排歪著頭看他叩首。


    “這座鼎叫做天鼎,已經在道宮很多年了,可以說它見證了太清的代代交替延續。”月彌悄悄給玉致講著鼎的來曆。


    “嗯,看得出來。”玉致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天鼎曆經的歲月不用說她也看得出來。


    “喏,你看天鼎後方的那幾個人。”月彌輕輕指了指,玉致的視線立刻跟了過去。“那幾個人是雲字脈弟子,領頭的那位師姐叫做許雲深,入道宮修行了八十年有餘,擅長符紋之道。聽說她如今的水平已經登峰造極,雲字脈的弟子份例中的符紋已經是由她親自製作了。”


    玉致眼神一凝,許雲深是個氣質高冷的女子。她生的貌美,額間有一顆豔麗的紅痣,讓她麵無表情的美貌多了一份生動。


    “她這次應該是帶雲字脈的新弟子出來見世麵的。”月彌心底不停的猜測,因為許雲深背後那幾個人她都沒見過。


    “還有旁邊,你看到沒,那個個子矮矮的師兄,他叫書驚羽,是清字脈一位師兄。你別看他一副和藹可親的笑模樣,我跟你說,他私底下手段狠辣著呢。書師兄現在已經在刑罰堂執事了,很得堂主喜歡,咱們太清弟子就沒有不怕他的。”


    順著月彌的話,玉致略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那個偏頭和人說笑的男子。對方的感知極為聰慧,她如此隱晦的一眼,卻依舊被捕捉到。


    書驚羽的笑容穿過天鼎落在玉致身上,隨後,一道細微的傳音就鑽進了她的耳朵裏。


    “想必你就是拜字脈的小弟子玉致師妹了吧,李長老叫我大比時遇到你,給你放放水。”


    玉致一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拳,衝著書驚羽尷尬的笑了笑。太丟人了,大家同是五脈弟子,弟子大比李檠長老居然叫他給自己放水!


    “怎麽樣?他修為厲害吧?我跟你說,我看了這一大圈下來,五脈這次派來的都是新弟子。隻有雲字脈和清字脈派了許師姐和書師兄鎮場子,我們也不必有壓力,有這兩位師兄師姐在,前二是沒希望了,第三還是能爭一爭的。”


    月彌自然看見了玉致和書驚羽的互動,她胳膊肘捅了捅玉致的腰,害怕她有壓力,連忙解釋。


    “你們倆嘀嘀咕咕說什麽呢?”望潮師伯上完香回來,看著兩女交頭接耳,忍不住瞪了一眼。


    月彌趕緊站好,生怕望潮師伯向她師尊告狀:“師伯,我和玉致互相打氣呢,就等著大比拿個好名次了!”


    “撒謊!”望潮師伯嗔怪地說了一句,倒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了。


    這一打岔過後,月彌也不敢再跟玉致說悄悄話了,兩人站的筆直,靜待大比開始。


    玉致一眼掃過全場,發現情況和月彌說的差不多,除了許雲深和書驚羽之外,所有弟子的修為都在金丹。這第一第二爭不得,第三也還不錯。


    就在她這樣想時,隱字脈的人到了。


    一位頭發花白的長老帶著程岼五人施施然的落在廣場上,站定過後,那長老也去了天鼎前上香。


    “玉致師妹!”程岼一眼就看到了玉致,她依舊是眸光冷淡,表情淺淺的站在那裏,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對世事漠不關己的清冷之態。


    叫了一聲還不夠,程岼帶著溫和的笑意,在幾個師兄弟打趣的目光中來到了拜字脈的麵前。


    “見過師叔。”他向望潮師伯行禮,眼神卻落在玉致身上。


    “嗯。”望潮師伯當然看得出程岼的心思,他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這樣的態度程岼也不在意,反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玉致。


    月彌一看到程岼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隱字脈的人還是這麽自大,弟子大比也要眾人等著。這就算了,一來就套近乎,就跟那個蒼蠅一樣,嗡嗡嗡的亂叫,煩死了!”


    金以風忍著笑,伸出食指點了點月彌的後背,示意她注意些,當事人還在麵前不遠呢。


    “玉致師妹,今日我們就要成為隊友一起參與比賽了,想必以你的天賦,此鼎技驚四座!”程岼來到玉致麵前,自以為幽默的開口。


    而玉致露出一副這才看到他的驚訝模樣,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反問:“程師兄,你加入拜字脈了?”


    “並未,師妹這是何意?”程岼笑著搖頭,他如何聽不懂玉致的話,隻不過佳人在前,他需要保持風度。


    “那怎麽來我們這裏了,馬上大比就要開始了,等會兒師兄別被隱字脈除名了。”玉致一開口就是老陰陽人了,程岼一聽,再好的風度也維持不住了,臉色有些尷尬。


    “噗嗤。”月彌沒忍住,笑出了聲,金以風趕緊拽了拽她的胳膊,才讓她的笑意止住。


    對於月彌的嘲笑,程岼隻能捏著拳頭強迫自己當沒聽到。她的哥哥是太清道子,是讓所有弟子仰望的存在,能不能得罪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正好,隱字脈的人出聲叫程岼,緩解了他的尷尬。他再次揚起笑容,溫柔的對玉致道:“師妹,師弟們在叫我了,我就先回去了,期待和你並肩作戰。”


    玉致敷衍的點點下巴,總算把人糊弄走了。


    這時候,天鼎前麵不知道何時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大都和望潮師伯一樣的年紀。望潮師伯又叮囑了玉致三人幾句,然後和隱字脈的那位長老一起走了過去。


    五人匯合之後,先是談笑了一句,最後隱字脈的長老才站出來,簡單直接的宣布大比開始。


    “五脈大比,初賽和複賽考驗的是你們的能力,不管是什麽技藝,皆以五分為準。任何弟子,隻要得到四分,就能進入複試,而複試也是五分,這一次呢,需要每個小隊弟子都得到五分,才能開啟下一輪。規則很簡單,考驗的不過是你們十年來的修行成果。還望諸位盡心,不要因為誰誰關係好,就私底下放水,聽懂了嗎?”


    “是,弟子明白!”


    玉致忍不住心虛,剛剛書驚羽還說要私底下給她放水來著……


    見所有人應聲,隱字脈長老點點頭:“初賽,第一輪技藝比拚,現在開始!”


    隨著她一聲開始,廣場上立刻升起了一個防護罩。而其中又被分成了六個部分,顯示著每一脈的名字。


    玉致這才看見,屬於道德峰的名字下麵,站了一個身姿挺拔,氣質卓然的青年男子。


    “那是道德峰的師兄嗎?”


    月彌看了一眼,也有些驚訝:“不錯,那是道德峰的赤陽師兄,是掌教的第六徒,這次怎麽是他回來參賽。”


    “赤陽師兄參賽有什麽不好嗎?”玉致好奇。


    “沒有。”月彌搖搖頭,複又說道:“當年我哥哥沒入道宮之前,赤陽師兄被稱作太清天賦第一人,後來我哥哥成為道子,他們打了好幾次呢。”


    玉致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這個赤陽師兄居然是和寂有情一樣的人物。同時,她心裏又感到慶幸,還好道德峰的弟子不參與決賽,不然第三都沒得想了。


    “好了,別聊了,咱們準備一下吧。”金以風打斷兩人說話,咳嗽一聲然後帶著玉致和月彌往護罩裏走去。


    隱字脈和拜字脈是同盟,所以他們的位置挨在一起,分發下來的材料也是公用的。剩下的幾脈之中,雲字脈和道字脈互為同盟,清字脈和道德峰的赤陽師兄是一隊。


    所有人就位過後,望潮師伯從袖中拿出了一盞油燈,然後他小心翼翼的點燃,放在了廣場中央。


    “那是什麽?”玉致看著那盞油燈,有些好奇。


    “此燈名叫鑒心,在其燈光之下,所有人都無法撒謊,作假,以及舞弊。鑒心明燈是大比的監督者呢,你可不要有小心思。”金以風向她解釋鑒心明燈的作用,讓玉致和月彌兩人同時驚訝出聲。


    “師伯還有這種寶貝!”月彌眼睛亮亮的,她也是第一次參加五脈大比,所以得知鑒心明燈的作用,感到十分驚訝。


    鑒心明燈點燃過後,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心靈澄明,人與人之間突然變得透亮起來。


    這時候,一張張桌子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各種各樣的材料擺放其上。有長劍,藥材,符紙,陣盤,煉丹爐,煉器爐,煉器錘,各種各樣的金屬材料,筆,刻刀和一大堆其他武器和玉致見也沒見過的東西,甚至連蒲團都有。


    初賽和複賽,考驗的是兩種不同的技藝,劍術作為她最擅長的領域,肯定是複賽才會拿出來。可是她的煉丹術隻有一級水平,煉器術甚至還沒有入門,陣紋隻能才擺弄百道以內的,符紋更是一竅不通。


    看著陸陸續續有人上去挑選自己所需要的材料,玉致突然有了一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幸好,金以風看出了她的為難,給她指了條明路。


    “蒲團,或論道,或推演道術,二者皆可!”


    玉致眼前一亮,立刻上去選了劍和蒲團。月彌緊隨其後,上去挑選了符紙,玉筆和一副龜甲。顯然,她準備的是符紋和推演天機之術。


    從前她怎麽沒聽說過月彌會算卦?玉致心中疑惑。突然,她福至心靈,試探道:“月彌,你修行推演天機之術多久了?”


    月彌輕輕一笑:“我也才修行了一年多而已,哥哥說我的水平參加大比已經夠了。”


    玉致聞言,了然的點點頭,時間也對上了。這時,金以風也選好了自己的東西,他的符紋之術是和賦香學的,是肯定會參與比賽的。至於第二種,他和玉致一樣,選了個蒲團下來。


    隨著時間流逝,所有人都挑選好了自己的材料,望潮師伯點點頭,他大袖一揮,直接將剩下的材料全部收起。隨即,他抬手扔出一枚玉令,上麵跳動著五脈一峰的名字。


    啪——


    玉令落地,碎成粉屑,清字脈的名字躍然其上。望潮師伯揮去碎屑,沉聲道:“清字脈!率先比試!”


    話音落下,屬於清字脈的光芒亮起,書驚羽笑容燦爛的指揮著身後的幾個弟子往前,展示他們的十年苦修的成果。


    清字脈是最擅長煉丹的,當初宗衡就是去了清字脈修習,隻不過宗家太強勢,並不許他在太清修習。宗衡在入道宮幾年後,直接被帶了回去,玉致甚至還沒來得及和他見麵。


    清字脈此次共有五人參賽,除了書驚羽之外,其餘四人都是選擇了煉丹術。而他本人,則是選擇了煉器之術。


    煉器與煉丹一樣,都需要開爐,五位修士同時施展靈力開爐,那場麵十分壯觀。各種顏色的烈焰衝天而起,照亮他們的麵容,書驚羽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拿起大錘,看著爐中烈焰,神情嚴肅的厲害。


    另外四人修為不如他,開爐的進度自然也比不上,書驚羽的煉器爐溫度快速升高,他拿出了十幾種材料,然後根據溫度和時間一一投入爐中鍛煉。


    到了這時,另外四個弟子的煉丹爐才達到了萃取藥液精華的溫度。他們動作嫻熟的拿出靈藥靈草投入其中,憑借出色的靈力掌控力,小心翼翼的析出藥液精華。


    這個過程是煉丹術最難也是最繁瑣的一步,玉致煉丹術進展緩慢,就是因為她的靈力不適合煉丹。雷靈力太過狂暴,在析出藥液精華時,總是控製不好煉丹爐裏的溫度,導致藥液精華被蒸發幹淨。


    而控製煉丹爐溫度的同時,要完美析出藥液精華,對雷靈力來說很難。多一分,爐內溫度升高,會蒸發掉藥液精華。少一分,藥液精華析出不徹底,藥效達不到標準,煉出來的也是沒用的廢丹。


    此時見幾人如此熟練,煉丹爐的溫度把控完美,藥液精華也沒有半點損耗,她心裏由衷敬佩。


    太清道宮攬盡東洲天才修士,五脈之中,更是天才中的天才,他們的實力沒有一個是拿不出手的。隨著時間流逝,動作最快的那個弟子已經凝煉了一百份藥材,如此大量繁瑣的丹方,玉致猜測很有可能是四品丹藥。


    再看書驚羽,完美淬火已經有九十九次,再有一次就能達到一百次。百次完美淬火,做出來的靈器少說品質也在六品。


    她忍不住咋舌,這些人要是放在外麵,這樣的年紀和天賦,早就是人人追捧的大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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