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小笨蛋對我很是不待見。


    我很是不高興。


    不就踢了你一腳嗎?至於嗎?你娘把我騙進穆王府,害我錯過大好姻緣;你爹爹裝瘋賣傻,助紂為虐;你表姨、叔叔嬸嬸對我冷嘲熱諷,躲在角落隨時準備捅我一刀;丫頭老媽子背著罵我是“蠻夷子”,欺負我那聰明伶俐的貼身丫頭淇兒……這一切的一切,我都忍了。


    本公主就那麽輕輕的、柔柔的踹了你一腳,保不準還能把你踹聰明了,你怎麽能就為此而惱我呢?


    我很是委屈惆悵。


    可是,小笨蛋依然不待見我。


    今天早上,尤甚。


    我琢磨著小笨蛋腰上有傷,在飯桌上便殷勤地替他布了幾道菜。穆王、穆王妃見狀,滿眼欣喜,自以為我已經接受了事實,承認了小白癡。王婉容、陳賢柔等人更是那會看臉色的主兒,一個道:“侄子有媳婦細心照顧,表姐以後有福享了。”一個道:“小夫妻恩愛,怕過不了多久安陵家就要添後了。”一桌子人笑語晏晏,就連很少發表意見的安淩霄老王八也頷首道:


    “甚好!甚好!”


    我全默默聽著,臉上媚笑心裏隻當他們嘴上放屁。想讓我當“三嫂子”,再過八輩子吧!今時今日,如此作踐關心小笨蛋,不過因為本公主心好,愧對自己蹬了他那麽一腳。


    我一邊躊躇,一邊又夾了筷子菜就要往安陵然碗裏放,誰料小白癡卻突然把碗往前一推,我的手夾著菜,僵在了半空。


    小白癡似乎完全瞅不出我的尷尬,放下筷子連眼都沒抬一下就道:


    “我飽了,去院子裏喂旺宅。”


    語畢,果真起身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去了。


    我的纖纖玉手還矗立在半空,風中搖曳。


    眾人大概也知我不大自在,居然樂嗬嗬地當沒我不存在,使勁扒飯。


    我抖了抖,終究筷上的菜還是掉在了桌上。淇兒是最懂我心的,忙彎身替我夾了同一道菜放進碗裏,笑著解圍:


    “公主那菜掉桌上了,我替您重布一次。”


    頃刻,我才終於找回點心緒,勉強地對著眾人扯了扯嘴角。


    “吃菜,吃菜。”


    其實,小笨蛋對我的“不待見”又豈止這一件。自那一腳後,小笨蛋猶如受了奇恥大辱,對我不理不睬也就罷了,到了晚上,竟耍性子地抱了龍鳳被自行去躺房裏的貴妃椅。


    安陵然有覺悟我不願和他同床,這自然是好的。其實自我嫁進穆王府,不是小笨蛋發燒吐血,就是我落水抽搐,新床一直都是供病人單獨睡的。前些日子我還在擔心咱們兩人病好齊全終歸有一日要麵臨夫妻同床而臥的無助局麵。


    現在他乖乖地去睡貴妃椅,我也就不客氣地霸占了大床。按理說,這是天大的好事,可我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心裏隱隱約約,總覺得事出蹊蹺。


    莫不是,我這一腳,真把小笨蛋踹明白了?不然何以他現在的舉止動態都全然像個常人在和我鬧別扭?如果真是個六七歲智商的傻子,在看見隻掛了肚兜的我時,也不該臉頰緋紅吧?


    我左思右索,就是理不出個頭緒。但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在淇兒的提醒下,幡悟了。


    淇兒道:


    “公主,這已兩日,我看小世子的傷雖不嚴重,但如果不抹些藥膏去,恐還是有些疼的。”


    聞言,我靈光一閃,拍拳道:


    “對,原來是這個!”彼時激動之情,差點掀了桌,摔了杯。


    小笨蛋鬧別扭就是因為我沒給他買紅花油!


    這樣的推斷有幾點科學依據:


    一、如果小笨蛋真的是惱我蹬了他一腳,當時他就該哭著嚷著去找她娘親告狀,可是他沒有。既然當時沒有,也就沒必要過後再惱我,所以由此可以排除此嫌疑。


    二、安陵然的智商隻有七八歲,這個年齡的孩童最記恨大人承諾的話不實現。踢他那晚,他咬牙吃疼,當時我曾許諾給他買紅花油揉傷,現在卻………


    哎!哪裏又是我不想給小笨蛋買藥,隻是作為別人家的媳婦,本公主不是說出王府就可以出王府的。而且就算出去,也至少要巧立個名目,前前後後,掉毛老鳥又總會安插些人跟著我,我總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藥鋪吧?


    和淇兒正冥思苦想,機會卻自動送上門來了。


    望著坐在我對麵的“機會”,我不禁打了個顫。


    同樣的晴柔閣、同樣的涼茶、同樣的美男子,卻讓我忍不住狠狠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文墨玉擱下手中的涼茶,笑道:


    “公主如斯模樣,若不是怕我再把你推下池?”


    我嘿笑一聲,“有點。”


    這個文墨玉,很奇怪。


    今兒個下午,掉毛老鳥帶著她那隻會開屏的母孔雀表妹——王婉容回王家探親,我閑來無事,就和小姑子安陵月在荷塘邊依樣擺了個桃木矮桌學女紅,針還沒穿過孔,管家就來了,說是文小公子前來拜會。


    我聽著耳生,隨性問了句誰是文小公子?


    沒料這一問,安陵月的繡花針就紮了手。旁邊的老媽子笑道:


    “這文小公子就是名滿京城的墨玉公子,公主剛來,不大知曉。”


    聞言,我腦袋轟轟直響,這邊還沒響完,那邊老媽子笑吟吟地瞅著安陵月眨眼又道:


    “姑娘這樣可不大好。一聽說墨玉公子來就紮了手,這事兒要傳了出去,以後姑娘嫁去文家,還不讓下人們笑話姑娘沒個婦德?”


    安陵月一張小臉羞得煞紅,嗔道:


    “就嬤嬤你嘴最壞,我不理你們了!”


    說罷,小女兒態地噔噔跑了,那曾背地裏說我壞話的小環見小姐沒了影,這也就追著去了。


    我眨眨眼,不大靈光的腦袋一時反映不大過來。


    “文,文,墨玉是月兒的……”


    “是是是,”老媽子老臉笑皺成一團,激動地似乎是自己要嫁過去,“哎喲喲,少夫人還不知,這婚事還是皇上親訂下來的呢!”


    後來,通過淇兒小偵探的全麵搜索,百度偵查、搜狗探秘,本公主才得知,原來這婚事訂的,頗有研究。


    安淩霄乃武將頭頭,文墨玉的爺爺文如景又是儒將第一,兩人上朝時,一左一右,尤為格格不入。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王爺遇到丞相,更是糾纏個不清。兩人從外交、治荒、立太子乃至今年七夕節皇宮如何安排節目,大小事宜通通意見不合。文武兩派也就隨著這兩位頭頭各立一派,每日朝政常常都是吵得不可開交。七皇子玄h曾戲言如此局麵為“遠看皇朝,近聞菜市”。


    皇子們還小時,安陵霄便擁立小陳皇後之子玄翼,文如景則擁立玄h七皇子。後塵埃落地,大殿下玄翼被立為太子,文如景心如死灰,卸甲歸田,其大兒子文翰接力相位,朝廷才算安靜段時日。


    不久前,闔赫國與洛雲國邊疆發生衝突,安陵霄主戰,朝廷一片殺氣騰騰,各個摩拳擦掌要攻下闔赫小國。可這事不知哪根筋牽動了文如景文老爺子,他老人家硬是拐著拐杖上了朝,老淚縱橫、以理抗衡,生生地把戰事說成了親事。於是,安陵文兩家的矛盾再次升級。


    洛鳶帝見勢不妙,頭痛著朝廷的一派祥和局麵即將灰飛煙滅,便找來兩位愛卿又是哄又是勸,可惜通通不見效。還是其寵妃麗妃聰明,咯咯道:


    “皇上真是糊塗了一把,對外可以和親,對內焉不可以?”


    於是,文墨玉和我家月兒的親事以壓倒性的趨勢定下了。


    於是,文墨玉明目張膽,以前來探望“未來嶽父、嶽母大人”的名目進了我穆王府,優哉遊哉地坐在了我對麵喝茶。


    我咋舌:“我公公婆婆都不在府上,墨玉公子來的不太是時候。”


    對麵的文墨玉勾勾嘴角,微微俯身在我耳畔道:


    “我就是知道他們出去了,才故意來的。”


    我全身汗毛倒豎,卻就是沒辦法移動半點身子。


    “文墨玉,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穿越過來的人工呼吸、新婚之夜的挾持、還有兩天前的晴柔閣私會、告知我穆王妃的陰謀,這一切……讓我覺得文墨玉一點也不像真心實意想和安陵月成親的樣子。


    果然,洛鳶帝還是太天真了。


    他以為,隻要文墨玉和安陵月成親,太子玄翼的勢力就會和玄h的勢力合並,可就我現狀看到的,是玄h痛恨穆王妃奪了我,也奪了他可能在闔赫國儲存的兵力,正派著自己的親信文墨玉一點一點地挑間我和穆王府的關係。


    如斯看來,如果月兒真的嫁給這位文質彬彬的墨玉公子,也不過是一場悲劇。


    文墨玉習慣性地彎了眼,笑靨如花。


    “沒什麽意思,隻是知道公主近日不大方便出去,可又急著辦些事情,所以給你帶了樣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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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文墨玉便握了我的手,我來不及閃躲,一個帶了些許溫度的鐵盒子就呈在了手心。


    是……紅花油。


    我大駭!鼓大眼睛瞪住文墨玉,對方卻依舊笑如三月花。


    他道:“我和張大夫也算舊識,他說這東西公主一定用得上,所以饒我送了來。”


    語畢,文墨玉對我拱了拱手,作勢就要走。


    我張嘴還沒發出聲,文墨玉倒是先又回了頭。


    “哦,差點忘了。張大夫說這藥錢日後來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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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天理嗎?這張世仁居然還想訛我銀子!


    待我再抬頭,文墨玉已衣炔翩翩地出了晴柔閣,荷塘上微風陣陣,吹得他那一襲水袖盈盈欲起,瞥眼間,我望見遠處有幾個躲躲閃閃的影子,其中依稀有小環的尖嘴臉。


    歎息一聲,我墊了墊手上的藥盒子,覺得越發沉重。


    張世仁既然可以告訴文墨玉我踢傷小笨蛋的事情,也就難保不是文家、乃至玄h派來的奸細。若月兒真對他動了情,嫁給了他,怕真有些麻煩。


    隻是不知,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這個棋子,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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