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夫來了。


    不過把脈看診的不止我一個,還有小笨蛋安陵然。因為安陵然腰上明顯的烏青了一大塊。


    老張同誌一麵伸手按壓烏青處察看傷勢,一麵歎息:


    “不簡單啊不簡單!”


    我寒毛倒豎,看著安陵然與那傷口一個色的俊臉,有些發急。


    “傷勢很嚴重?”早知如此,我剛才就不下那麽狠的腳了。


    =_= 我承認,小笨蛋腰上的淤青是我踢的,可是他咎由自取!誰讓他撲上來抱我,我身上的被子又扔了邊,春光乍泄……一時心急,我秀腿一蹬,小笨蛋就咕嚕咕嚕地滾下了床。


    此時此刻,小笨蛋隻閉著眼任由老張同誌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淤青處遊走,始終咬唇一言不發,可每當老張按一下傷口,他的臉色就難看三分。


    見如斯狀況,我反倒有些揪心感動。


    我一失足,把小笨蛋踢下了床,這事要是讓夙鳳那隻掉毛老鳥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麽樣,剛才安陵然緦玎サ氐鋁舜玻桶擦暝路禱氐匿慷泊漲山藎”康盎彝吠亮車毓鱸詰厴洗蠛ВΨ銎鸚”康耙徽蠛迤


    末了才道:


    “公主您又何苦?小世子雖癡傻,但畢竟沒對您使過半點壞心。您也不用把對穆王妃的怨發在他身上吧?再言,若這事讓穆王妃知曉,公主怕還沒來得及還擊就先成了虐夫的罪人!”


    我百口莫辯,隻又聽淇兒對安陵然曉以大義,說我是不小心把他蹬下了床,讓他一定乖乖不說出去。


    小笨蛋似乎被我傷了心,一雙星眸隻期期艾艾地往我這邊瞅了瞅,就蹙眉地點點頭,至此一言不發,反倒弄得本公主我心裏七上八下。


    老張搖搖頭,撚了撚胡子又說了次:


    “不簡單啊!”


    我被這個老滑頭氣得直跳腳,“到底這傷勢怎麽個不簡單法,你說啊!”


    老張同誌擺足架子地咳嗽兩聲,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桌上,伶俐如淇兒,立馬乖巧地奉上茶杯甜甜道:


    “張大夫辛苦了。”


    老張挺受用,打官腔地“嗯”了聲才接了杯子喝了茶,頃刻終道:


    “我道不簡單是說怎麽小世子撞在床屏上能撞出腳印的形狀來?”我和淇兒麵麵相覷,不能言語。


    我和安陵然的新床是現下貴族中較為流行的屏風床,即在床的外延如塌般用半掩的屏風遮擋起來,屏風用上好紫檀木製作而成,上麵雕琢著各式各樣的花式,裏裏外外共三層,故又叫“三扇屏風塌”。這樣的床榻本意在夫妻恩愛之時,遮遮掩掩,半透半明的偷情快感。可現在,於我和小笨蛋反倒像種嘲諷。


    在老張同誌來之前,淇兒就和小笨蛋套好了話,說他是自個兒不小心跌下了床,撞上床屏給弄傷的,沒料這個老張卻好比孫悟空,火眼晶晶把我們這群白骨精識破了。


    淇兒道:


    “張大夫,你這意思,難不成你剛才在我們駙馬腰上按按捏捏的,不是在試傷口,隻是在看它的形狀?”


    老張頷首,毫不羞愧地回答:


    “是啊!”


    安陵然聞言幽幽睜眼,目光陰冷似冰地看向老張,漂亮的眸子折射出我看不懂的情感來。看來小笨蛋還沒笨到頭,也知道老張在耍他。


    老張迎著小笨蛋的目光,倒是一絲也不畏懼。


    “小世子你看,這可如何是好?穆王妃叫我來,可隻說給公主一人看病。要不我現在就去給穆


    王妃匯報匯報,算算這診費如何給?”


    威脅!


    赤-裸-裸地威脅!


    威脅中還夾帶著對本公主的輕視與蔑視!


    這個老張明明知道安陵然是傻子,卻口口聲聲和他商量,這這,其實不就是明擺著找我要封口費嗎?


    我湊上前去,道:


    “張大夫,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婆婆今晚本就被我驚動一次,現在好不容易睡下了,您又去擾她豈不是失禮了?”


    老張摸摸胡子沒答話,隻笑眯眯地看我。


    我嘿笑一聲:


    “相公這傷想來也沒什麽大礙,我看還是不要讓我公公婆婆操心得好,不如這樣,這多出來的診費我給!”


    我拍拍胸脯,下一秒卻突然被淇兒拉住。


    淇兒小聲道:


    “公主,你的嫁妝全放在穆王府的倉庫裏,雖然穆王妃說過如何支配這筆銀子全聽公主一人使喚,可您這深更半夜的突然去取銀子,明早怕是一樣會傳到穆王妃耳朵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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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我還真忘了,嫁到穆王妃這麽多天,有吃有喝的,這銀子都沒處花,所以我都存進了穆王府的小金庫。


    這邊我和淇兒嘀嘀咕咕,那邊老張同誌已經不耐煩了。


    敲敲桌子,老張道:


    “公主,您想好沒?如果沒銀子,老夫為不耽擱小世子的傷勢,還是早點通報上去得好。”


    我臉色一沉,看了看旁邊依舊不發一言的安陵然,頓覺愧疚不已。


    小笨蛋現在緊抿唇瓣,眼神憂鬱,因剛才那麽一腳反倒顯出些蒼白的病態美來,這模樣,讓我不禁心生憐愛。這孩子……還是那句話,要是不是弱智該多好。


    我拿香絹擦了擦眼角,坐下,抽氣地握住老張同誌的手:


    “分期付款可不可以?”


    老張對我眨眨眼,奇怪道:


    “這是何意?”


    我咂舌,一時忘記了古人不懂分期付款這玩意,忙改口說:


    “我的意思是,打借條好不啦?”


    老張倒挺慷慨,想也沒想就毫不猶豫地點頭。


    “好,一日五錢,利滾利!”


    本已經轉身去取紙筆的淇兒霎時愣在了原地,驚呼:


    “五錢?!”


    我也拍案而起,“nnd,你比黃世仁還黃世仁啊!”


    五錢~~


    五錢是什麽概念同誌們你們知道嗎?


    好吧,我這樣舉個例子,穆王府的三等丫頭每個月的俸祿就是二錢,像淇兒這樣的一等貼身丫頭,每月的俸祿也就不過五錢。這個黑心的庸醫老張,居然一天就要我五錢的利息,還要利滾利!


    “你這是敲詐!我可以打110抓你!”


    我一時忘情,忘記了我現在還身處黑暗的封建時代,沒有110這樣救苦救難的光明組織。


    老張同誌仰望我和淇兒,依舊笑得一派祥和。


    “公主不用找人抓我,我這就去找穆王妃坦白。”


    “別別,”聽見“穆王妃”三個字,我頓時如那圓鼓鼓的皮球癟了氣,賠笑著可憐兮兮地拉住老張的水袖衣角道:


    “萬事好商量嘛。不然,我們再討論討論利錢?”


    淇兒見狀忙配合我的又給老張添了滿滿一杯茶,老張臉色漸緩,正欲開口,我等也正洗耳恭聽之際,就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磁性的男低聲。


    “銅鏡後麵,藍色錢袋裏還有二兩銀子。”


    我們皆怔了怔,這才目瞪口呆地回頭盯住安陵然。


    安陵然很淡定,隻垂著眼瞼喝茶。


    老張也很淡定,佞笑著與安陵然對視喝茶。


    我不淡定了,跳起來暴怒道:


    “你個笨蛋淇兒,你你,還天天給我在銅鏡麵前梳頭,居然沒發現那有銀子?”


    淇兒很委屈,可忽溜溜的大眼隻圍著小笨蛋轉,沒吭聲。


    我道:


    “淇兒,還愣著做什麽?去把銀子給張大夫取來。”


    說罷,我才側首轉向安陵然,這小笨蛋委實笨得可愛,總在關鍵時刻起到那麽些作用。


    我想我今晚又是踢他罵他,所以此刻他才會這般萎靡不振。現在不論如何小笨蛋的確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應該以德報怨,對他哄上一哄,於是道:


    “然兒今晚很乖哦,姐姐——”


    我話還沒說完,安陵然就側頭避開了我準備撫上其頭的纖纖玉手,徑直上了床,靠裏睡了。


    我的手依舊僵在半空,在老張麵前,顯得很是尷尬。


    還好淇兒此刻正拿著銀子過來,我便順手接了錢袋又交給老張,咬牙道:


    “您老省著點花!”


    老張抹抹嘴,一副茶足飯飽的模樣就往外走。


    倒是淇兒機靈,道:


    “張大夫,你好像忘了什麽?”


    老張停下腳步,掃了掃桌上的糕點,拍腦袋道:


    “哦,這些就不用帶著了,你們隨意隨意!”


    我和淇兒同時汗顏一把,才道:


    “張大夫,好像……你忘了給我相公開藥。”


    老張頗有理地歎了口氣:


    “少夫人啊,您這不是叫老夫為難嗎?若我開了單子,您悄悄拿單子去抓藥,萬一被穆王妃逮


    住,她可認識我的筆跡啊!”


    我額頭多了三條黑線,怯怯地問:


    “那您老的意思是?”


    老張道:“小世子的傷不過是一般的淤青,上點紅花油三五天也就好了。”


    我咧咧嘴,還有些不甘心。


    “那剛才您幫我把過脈,是不是也開張藥單子?”不然這高額的出診費不是白花了?雖然我恨


    穆王妃,但是穆王府的銀子和我無冤無仇,情理上,我還是要同這張世仁討上一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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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世仁甩了甩水袖,“少夫人更加不礙事的,喝點府上熬的薑湯即可,又何須開單子再花冤枉錢。”


    語畢,張世仁哼著小曲,揣著讓我肉痛的銀子,去了。


    走到門口,張世仁又突然想起什麽,收了腳語重心長道:


    “哦,對了。下次吵嘴公主您也溫柔些,這小世子的傷畢竟還沒好齊全。再言,身上的傷事


    小,若寒了世子的心公主以後可要追悔莫及了。”


    我咬了咬牙,氣得哭笑不得,隻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張世仁乘風而去。


    整了大半夜,又是驚又是嚇,就連張藥單子也沒落著,就被張世仁活生生地刮去二兩銀子。


    你可知,這二兩銀子,也好歹是個三等丫頭的賣身契價錢了,有些小府小院的丫頭片子存上一輩子錢,都夠不著這二兩出府的贖身錢。


    額滴神啊!


    掉毛的老鳥說得沒錯,這老張是訛上癮了。


    萬惡的舊社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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