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聽到時鳶說她和沈知硯談戀愛之後,喬妍是替她高興的。


    但同時又有些擔心。


    高興的是這個世界上又多一個人愛她了,同時也意味著她對這個世界又多了一份留戀。


    擔心的是怕沈知硯做出什麽對不起時鳶的事,然後時鳶又會開始懷疑自己。


    她這些年一點點看著時鳶慢慢好起來,開始慢慢想開。


    她害怕再次出現意外。


    喬妍初見時鳶時,她的求生意誌弱到什麽程度呢?


    是零下十幾度毫無留戀地往海水裏跳。


    是後來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著覺。


    是開始厭食,吃東西吃不了幾口就開始惡心反胃,然後全部一起吐出來。


    總之那幾年,時鳶過得真的很難。


    喬妍很喜歡那些極限運動,跳傘,蹦極,滑翔,賽車……


    什麽刺激,喜歡什麽。


    時鳶身體恢複後,喬妍都不太敢帶她去玩這些項目。


    但是醫生又說不能一直悶在家裏,要多接觸自然,呼吸新鮮空氣。


    喬妍就帶著她去爬山。


    爬山途中一切正常,喬妍還叫了一些關係好的朋友一起,大家都有說有笑的。


    時鳶也融入得很好。


    但是到了山頂,喬妍跟朋友們在拍照,時鳶突然一個人直愣愣地往邊上走。


    大家怎麽喊都沒反應。


    最後還是離得近的一個朋友猛拽了她一把,兩個人跌坐在地上,時鳶膝蓋都磕破了,她才像突然有了意識。


    喬妍當時後背驚出一層冷汗,就差一點,如果沒人拉住她的話,時鳶就跳下去了。


    後來再有這種會讓時鳶發生意外的活動,喬妍就再也沒參加過。


    什麽滑翔,賽車更是碰都不碰了。


    說到這裏,喬妍壓抑著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哭得哽咽,說話也開始斷斷續續的,


    “你說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啊,小時候不負責任把她...弄丟,長大了不彌補就算了,這麽還...還一直想把人逼死呢。”


    “五年前把人逼得在...零下幾十度的天氣跳海,現在還不肯放過她,他們怎麽還好意思動手啊...”


    跳海?


    聽到這兩個字,沈知硯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停了一拍,


    “你說你和她是在出國那天認識的,所以時鳶她跳...跳海也是在那天?”


    “嗯,就是那天,當時她還拉著行李箱。”


    聽到肯定回答,沈知硯耳畔所有聲音都一瞬間靜止了,渾身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一般。


    所以當年時鳶給他打的那個電話是最後一個電話。


    這麽重要的一個電話,他竟然以為喝醉睡著了,沒接到......


    她明明都那麽痛苦了,而他還在怪她不告而別。


    他可真是個混蛋。


    如果她當時沒有正好碰到喬妍......


    沈知硯都不敢往下想,拿著手機的手抖得厲害,感覺呼吸都不太流暢。


    “好,我都知道了,我馬上到時鳶家了,待會兒再聯係你。”


    聲音都是控製不住的輕顫。


    --


    蘇槿月和薑川他們走後,家裏就剩時鳶一個人。


    她突然就不知道想要幹什麽。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襲來,她蹲在玄關處靠著牆深呼吸了幾次。


    緩了好一會兒,她站起來,看到桌上那兩瓶剛剛給他們準備的水,覺得礙眼的很。


    她快走幾步,拿起那兩瓶水,想丟到垃圾桶。


    她的手有些抖,其中一瓶水沒拿穩從手心滑落,在桌上滾了幾圈,撞上了桌上的花瓶。


    “啪”的一聲,花瓶掉在了地上,碎了。


    花瓶裏還有沈知硯昨晚帶回來的花,此刻正和花瓶碎片一起,躺在地上。


    時鳶眼神有些麻木地盯著那些碎片,扯了扯嘴角,笑了起來。


    明明是笑,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跌坐在地上,指甲死死地掐著手心,哭得泣不成聲。


    為什麽呢?


    到底為什麽呢?


    老天爺為什麽總是這麽見不得她好啊?


    給了她顯赫的家世,卻又給她幼年走失這樣的遭遇。


    走失後遇到了很好的養父母一家,卻又在他們十分幸福的那一年,奪走了養父的生命。


    好不容易回到親生父母家裏,他們對自己又是這個態度,甚至對她說出:“你當年怎麽沒死在外麵”這種話。


    這些年,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命運,接受自己擁有一對不愛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總以:沒關係,錦城的爸爸媽媽愛她就夠了,安慰自己,讓自己慢慢走出來。


    現在又告訴她,當年連養母都選擇了拋棄她。


    為什麽啊!


    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拋棄她呢?


    她明明也是循規蹈矩,好好學習,努力工作,拚命活著。


    他們為什麽都不喜歡她呢?


    時鳶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整個人難受得不行。


    她看到前麵的花瓶碎片,透明的,亮晶晶的,鋒利的。


    或許真的,死了就好了。


    三歲那年,她要是凍死在雪地裏,後麵的一切都不需要再經曆。


    十六歲那年,她要是凍死在了那棵榕樹下,她也不會再知道她當年走失的真相。


    二十歲那年,她要是死在那片海裏,她就真的解脫了。


    這些年,她總是做夢,夢裏都是那片雪地,很冷很冷,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她一個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地往前跑。


    她以為她早就走出來了,原來一直都沒有。


    他們就像是她血液裏的病毒,殺不死又好不了,一直折磨著她。


    死了就輕鬆了,對不對?


    時鳶把手伸向那堆碎片。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喬妍,她自己拿她的手機設置的專屬鈴聲。


    她說這樣才可以區分她的電話和其他人電話的區別。


    她說她的電話是一定要接的。


    時鳶在地上緩了一會兒,爬到剛剛坐的沙發旁邊,拿起手機,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讓自己冷靜下來。


    喬妍還在國外,她要是知道她現在是這副樣子,又得擔心了。


    太遠了,太著急的話容易出事的。


    喬妍不能出事,她得好好活著。


    時鳶可以把自己剩下的壽命都給她。


    喬妍說她喜歡小寶寶,她現在才剛結婚,還沒擁有自己的小寶寶呢。


    她還說要時鳶當小寶寶唯一的幹媽的,可是現在她好像有點做不到了。


    喬妍對她很好,這些年就她對自己好了,可惜她都還沒有好好回報她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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