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泊如本來還提著一顆心, 擔心到了莊子上葉雲亭會折騰出事來,可當真到了之後,卻發現葉雲亭隻每日看看書或者泡泡溫泉。大多時候怡然自得, 並不搭理他。竟然當真是來溫泉莊子上小住遊玩的。


    他將密信裝進細竹筒中,綁在鴿子腿上,到了莊子外的樹林中悄悄放飛。


    ——皇帝給他傳了密信,叫他盯好葉雲亭。每日他都會以信鴿將葉雲亭當日的所作所為傳回去。如今已經過了四日, 次日葉雲亭便要返程回王府, 今日應當是他最後送出的一封信。


    待他自樹林裏出來,正巧遇見葉雲亭騎著馬從外頭回來,他裹著厚重的披風,戴著兜帽, 身上還沾著不少雪粒,顯然是剛從外頭回來。他瞧見葉泊如從樹林裏出來, 眉頭就挑了挑:“二弟一個人跑去樹林裏做什麽呢?”


    “賞雪。”葉泊如睜著眼睛說瞎話。


    “樹林裏寒氣重, 二弟可要小心風寒。”葉雲亭也並未深究, 將馬匹交給下人,摘下兜帽搓了搓手,吩咐道:“叫人備浴衣,我去後頭泡一會兒去去寒氣。”


    下人牽著馬匹下去安置,葉雲亭隨意跟葉泊如打了個招呼, 就匆匆去了後頭的溫泉池子。


    葉泊如見狀撇了撇嘴,想著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了, 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


    葉泊如放出的信鴿傍晚就到了皇宮。這幾日柳山溫泉莊子每日都有消息傳回來,但多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不是永安王妃去了山中賞雪,就是永安王妃在莊子裏和書童吃暖鍋,待了一日未曾外出。


    李蹤聽了幾日已經開始不耐煩:“以後永安王府那邊的消息你們看著辦。行宮那邊呢, 可有動靜?”


    內侍喏喏應“是”:“老王妃每日都在行宮中禮佛,幾乎寸步不出。”


    “既如此,那你們便好好盯著。”李蹤擺擺手:“以後不必日日來報。”


    “是。”內侍聞言便帶著信件退了下去。


    葉雲亭去了後院的溫泉池子,卻沒有下水。


    在那裏,五更早就帶著一名與葉雲亭身形相仿的年輕男人等著,瞧見他過來,兩人無聲行禮。


    “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妥當了,王妃先下山,屆時再去行宮接老王妃。”五更道:“若一切順利,天亮之前就能離開上京地界。”


    今日的一切早在李鳳歧尚未離京時就已經開始籌劃,他們早料到若是李鳳歧前往北疆,李蹤必會扣下老王妃做人質,是以葉雲亭主動留在上京,不過是為了計劃更順利的進行。特意帶著葉泊如來溫泉莊子,亦是計劃中的一環。


    上京之中耳目眾多,要想悄無聲息地出城更是難事。但在城外就不一樣了。


    葉泊如是皇帝的心腹,有他跟著,葉雲亭出城必不會引起皇帝警惕,而這幾日,葉雲亭明麵上吃喝玩樂,不過是在借著葉泊如的眼睛,麻痹皇帝罷了。


    如今時機成熟,正是他“金蟬脫殼”之時。


    那與葉雲亭身形相似的年輕男人便是李鳳歧自暗衛中挑選出來的替身,他解開身上漆黑的鬥篷,內裏隻穿了一件白色浴衣,那是葉雲亭平日裏泡溫泉時慣常愛穿的,一頭長發隨意披散於肩頭,正恰好擋住了大半的麵孔。


    他模仿著葉雲亭的聲音道:“王妃盡管放心,屬下必不辱使命。”


    葉雲亭挑眉,他本意隻是尋個能暫時頂替他的人,卻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你還擅長口技?”


    “隻能模仿個七八成。”年輕男人道。


    “夠用了。”發現他能模仿自己的聲音後,葉雲亭又生出一計來。他原本的打算是讓替身冒充他騙過葉泊如,順利回到國公府就好。


    但這暗衛擅口技,就叫他又多了個主意。


    他朝五更招招手,同他耳語了一番,五更聽完神色驚訝,隨後便是佩服:“屬下這就去安排。”


    “那這裏就交給你們了。”葉雲亭朝年輕男人拱了拱手,便裹緊鬥篷,隨著接應的人自另一條隱秘的小道下了山。


    而此時葉泊如還在屋中,思索著等葉雲亭將母親送回來後該如何安置。那孩子肯定是不能要的,必須盡快讓母親落了。至於父親那邊,則可以借口生病修養,再拖上一陣子,等徹底養好了,再接母親回府。


    他正沉吟著,就聽院中傳來說話聲:“叫廚房送個暖鍋過來,今日涮羊肉吃。”


    另一道歡快的聲音接道:“好嘞,我這就去。”


    這聲音葉泊如這幾日已經聽熟了,是葉雲亭與他的書童的聲音。葉雲亭好口腹之欲,每日換著花樣叫廚房折騰吃食,那書童仆隨主人,吃得白白胖胖,瞧著沒有半點仆人樣兒,倒比有些人家的少爺還過得好些。


    他嗤了一聲,眼神露出些不屑,又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卻說葉雲亭這邊,隨著接應的人下了山之後,便策馬直奔行宮。


    此時夜色已經深了,在他身後,狼王與獵隼遠遠跟著,幾乎不露半分痕跡。


    行宮外圍早有人接應,見他們到來,無聲比劃了幾個手勢之後,就見換了一身宮女服飾的老王妃被兩個暗衛護送而來,而不遠處的行宮之中,燈火微微,一片寧靜。


    “馬車在十裏外接應。”葉雲亭壓低聲音道:“需侍衛帶著您走一程,還請母親暫且忍耐。”


    老王妃卻擺擺手:“不必,給我一匹馬,我隨你們一起,這樣快些。”


    沈家軍功起家,她作為武將兒女,騎馬不在話下。


    見她神色冷靜,葉雲亭沒有遲疑,命暗衛牽了一匹馬來,又朝著留下的人比劃了一個準備動手的手勢,兩人便在六名暗衛的護送之下,往十裏外奔去。


    而留下的暗衛,再次悄無聲息地折返行宮,搬出早就備好的火油,往老王妃所在的院子裏放了一把火。


    安寧平靜的行宮中忽然躥起大火,四處都是宮人呼喊“走水了”的聲音,有反應快的宮人已經開始提水撲火。


    但冬日風大,風助火長。微末的水撲不滅暴漲的火焰,行宮之中沒有主事之人,頓時亂做一團。


    也不知是誰忽然驚恐地大喊了一聲:“老王妃,老王妃還在裏頭!”


    救火的宮人聞聲去看,就見那火焰之中隱約有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搖搖晃晃似站立不穩,數息之後便倒了下去,隻從半開的門縫裏隱約看見一截白色中衣衣擺。


    領頭的宮人尖聲道:“快救火!再派人回宮通知陛下!快!”


    行宮裏火勢洶洶,宮人手忙腳亂。


    李蹤半夜被驚醒,頭昏腦漲,第一反應便是懷疑是李鳳歧幹的:“派人去滅火,同時派人去行宮四周搜尋!”若是李鳳歧的人放的火,那人肯定還沒走遠。


    待人走了,他越想越不放心,又命崔僖也過去看看。


    ……


    行宮走水的消息是兩個時辰後才傳到溫泉莊子上,此時還未到子時,王府的侍女急急忙忙來報信,才進了莊子,就扯著嗓子嚷開了。


    葉泊如是被外頭“行宮走水”“老王妃出事了”的嘈雜聲音吵起來的,他揉了揉太陽穴,喚人來問,才知道竟然是行宮走了水,老王妃很可能葬身火海了。


    如今行宮的火勢已經撲滅,但老王妃住的院子整個燒沒了,隻剩下斷壁殘垣。如今崔常侍正帶著神策軍在殘垣斷壁之中搜尋老王妃的屍骨。


    他頓時一驚,匆匆披上衣袍起身出去,就見葉雲亭已經上了轎子,轎夫抬著小轎,迅速往山下疾馳而去。


    “備轎下山!”他一時拿不住到底是真出事了,還是隻是永安王布的局,生怕葉雲亭借機跑了,連忙帶著人跟了上去。


    溫泉莊子在半山腰上,一路盡是蜿蜒的台階。一隊人馬顛簸了將兩刻鍾,方才抵達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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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棄轎換馬的空檔,卻不防兩側的樹林中忽然衝出十幾個蒙麵拿彎刀的刺客來。這些人各個眼神凶悍,使刀的路數十分詭異。葉雲亭下山匆忙,並未帶侍從,唯有葉泊如帶下來的十個神策軍偽裝而成的家丁在奮力抵抗。


    但他們顯然不是這群刺客的對手,一番廝殺之後逐漸不支。而那些刺客的目標卻直指葉雲亭所在的轎子。


    轎中觀戰的葉雲亭見勢不對,沉聲道:“刺客是衝我來的,我引開他們,二弟你帶人去搬救兵。”他說完便飛快矮身自轎中鑽了出來,就近上了一匹馬,披著夜色朝遠處疾奔而去,轉瞬就隻剩下個模糊的背影。


    葉泊如自轎中鑽出來,隻來得及瞧見葉雲亭倉皇逃離的背影。那些刺客大約沒想到他敢策馬奔逃,其中為首的人急切之下開口下令,大半的刺客便朝著葉雲亭的方向追了過去。而留下的幾個刺客,則沉默地又舉起了彎刀。


    葉泊如被侍衛護住,往上京方向撤離。他神情驚疑不定,原本還覺得這些刺客忽然冒出來實在太巧了,懷疑是葉雲亭安排好的。可那個刺客首領情急之下冒出來的話,卻叫他心頭重重一跳。


    ——那為首的刺客說得是西煌話。


    再想到這些人從始至終沒有出過聲,還有那格外詭異的刀法,他心中愈驚,道:“快,放焰火!他們是西煌人!”


    這焰火是緊急之時方才可用,他先前懷疑是葉雲亭做戲便一直沒用,可此時意識到可能是西煌人潛入借機生事後,便也顧不得了。


    灼眼的焰火升上漆黑夜空,那些緊追不舍的刺客動作一頓,接著攻勢更加猛烈起來。


    葉泊如瞧著他們不要命的勁頭,心跳得更厲害,隻能狼狽躲在侍衛身後。但這些刺客太凶狠,雖然有侍衛護著,他還是難免受了皮肉傷,而侍衛更是損失大半。等救兵趕來時,護著他的侍衛隻剩下四人,那些黑衣刺客見援兵到來,立即不再戀戰,化整為零散入了漆黑的樹林之中。


    趕來支援的神策軍統領神色難看:“怎麽回事?”


    葉泊如捂著胳膊上的傷口,扭曲著麵孔道:“是西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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