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不可相守,子女不可相顧,遺孫不可相見。”


    這是煊默和修霆岷共同的預見,是針對大兒子長思的。


    而在彼岸神域,一切都成了事實。


    因夢和長思的過往,煊默不想過多置喙,人與人之間,能走到什麽地步,全靠他們彼此。但她身為長思的母親,自然會為他多憂上幾分。


    “因夢,你與長思真的斷無可能了嗎?”煊默問道,眉眼憂慮,心中隱有期待。


    因夢望著煊默,她知道,身為母親,擔憂子女之事,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可是啊,她與長思,能走到什麽地步,也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在她心底,始終掛懷,難以忘卻的那個人,隻是餘鴻。在餘鴻走後,她的心,早就隨他而去了。


    因夢悵然一笑,隨即道:“無心在我心中,隻是前塵舊夢。我的往後餘生,隻有餘鴻。”因夢知道,她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麽,也會理解的。


    煊默心中慨然,即便是同一個人,也取代不了某個時刻在某個人心底種下的一切果。餘鴻,不過是無心在下界的一塊靈魂碎片,但到底在因夢心中,是不一樣的,哪怕他早已不在了,也無可替代。


    可煊默不知,餘鴻和因夢得以短暫相守的這段情緣,竟是非夜為長思擋的一劫。長思的命裏,是斷沒有和愛人相守的因果,餘鴻算是他的一個圓滿。


    煊默不再多問,後輩的事,便由他們自己去處理。


    她將要離去,因夢輕聲道:“我曾去過黑域,在那裏看到您留下的文字,字字悲戚。來到這裏,也了解過您的過往,若我是您,怕是不會輕易放下。”


    煊默神女回來那刻,她以為這番天地,怕是會覆滅。可並沒有,她很淡然,什麽也不曾追究,就這樣輕易放下。


    煊默眺望遠方,如今萬鳥歸林,雲霞依舊,“一切過往,皆為序章。再去糾纏,隻不過是反反複複地陷入苦難,無窮無盡。”過往種種,時光太久,也記不得誰對誰錯?既已掩埋,又何苦再論真相,求個明白?!


    說完,她踏步離去。


    她的故事,隻有她自己才懂!


    如今這片界域,叫作“眾”,六界眾生皆在此處,神、魔、仙、妖、冥、人,為六界生靈。“眾”域的天道,不再是念光等人,而是新一代的後起之秀,九妄。他是念光等真神培養的接班人,各方麵都十分出色,堪當大任。


    代代更迭傳承,總會有消亡,也總會有新生……


    從星辰大陸搬來的神明,居住在雲峰之上,不問塵世,專心悟道,亦或輪回紅塵,體悟生途百味。雲峰坐落的領域,亦叫星辰界。


    眾域,六界時光流速相同,有互通之道。


    天下眾生皆平等,六界自有其運行之道,即便是至高無上者,亦不可隨意更改其軌跡。


    “我看你兒子,與我有緣。”這句話,是修霆岷說的。煊默如今才恍然,原來那時,他就已經預見了,這絲淡淡的緣分。


    因夢出自於修羅域,修霆岷乃是修羅域的主人,而他的兒子——修懌宸是下一任修羅域之主,與因夢有著千絲萬縷的前緣。


    前世今生,愛恨情仇,倒真是難以勘破的命理……


    煊默抿嘴輕輕一笑,各有各的機緣,她看破也不會說破。她啊,還有因果要去了結,這些,她也顧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身為長輩,也做不了太多。


    浮生台的飛軒小築,是現如今煊默和非夜的住處,坐落在雲端之上,仙氣繚繞,神曦常伴。那是一間樹屋,一棵神樹粗大的枝幹,雕刻出的洞穴,陳設簡單,花草相依,清新雅致。


    門前小院內,有一張秋千,藤蔓上布滿了鮮花,清香濃淡適宜。


    煊默走過去,雙腿交叉,微微蕩漾。


    非夜感知到她回來了,便出門去,見她在蕩秋千,主動走到她身後,輕輕推動。


    煊默心底是開心的,可是隻有眉眼,含有淡淡的笑意。


    “我們,都沒有多少時間了。”她淡淡說了一句,非夜的手突然一頓,轉而又繼續輕推秋千。熱烈的紅裙,飄然擺動,像蝴蝶翩遷,舞姿優美。


    煊默又自顧自地說道:“散盡魂靈,落至三千界,大道所歸之日,便是福澤萬世之時。”


    這是他們與神道的契約,身為真神,要以引領正道,護佑蒼生為己任。若是違背了此因,就要承擔一切果。


    而煊默要為她的因果,付諸代價,曆遍三千界,回歸主身,然後歸於虛空,神魂消散,彌留的神曦,將會成為三千界軌道運行的動力源泉,亦或是點亮一顆星辰的能量。


    也就意味著,她的生命,至此再無任何可能。


    不隻是她,還有那些星辰大陸原本逆命道而為的真神,也要為他們的所為付出代價。


    這世間,總有一杆秤,在衡量價值,在平衡萬物等重……


    浮生夢裏,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也是命定的軌跡。記憶,是會改變的,等他們不在,還會有誰記得?時光交錯,辨不清走向,似乎隻能順勢而為……


    “我陪你。”非夜淡淡道,走到她麵前來,凝望著她,“無論哪一世,我都陪你,直至你生命消散那一刻。”曆經種種,非夜不會再舍下她獨自一人。


    煊默望著他,想透過他的眼眸,望清他!浮生夢裏,他為她付出了一切,將她視為自己的信仰,無怨無悔地追隨。那些都是真的,他對她的情意,都是真的。


    可她知道,眼下的非夜,應該完全記得浮生夢裏經曆的一切,也就知道,他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是彼蒼的道真主,實力超群,無窮無盡,穿梭古今,是真正的無上存在。也是世間的唯一,生命不息,永垂不朽!可輪回轉世,記憶長存,無死無傷!


    換句話說,他就是“神道”!


    她與他的這份情緣,不過是他的一次曆劫,曆劫的最大所得,便是她擁有的混沌之氣。


    浮生夢,是煊默自己的夢,她本該永不醒來,她一醒,夢裏的一切便都是假的,她就得回到現實。可是,假的亦有真的!


    她,無悔!


    醒來後,她與非夜之間,有著一絲淡淡的疏離感,她知道,那是非夜要出世,超脫萬物之上的歸真。這宿命,掙脫不了,那就順其而為。


    她與他相愛,本就是她生途中,最大的欣喜。


    煊默站起身,緊緊擁抱著他,能嗅到他身上很好聞的浮生花香,“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忘了我。”


    成為道真,就意味著不死不滅,像時間的鐫刻,遺留不下分毫記憶。她知道,他不會忘記她的。可她,希望他記得,這是她的、遺願。


    非夜沉眸,插入她發間的手指,輕輕撥弄,將她抱得更緊!


    他不會忘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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