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仰著頭,笑出兩頰梨渦,黝黑眼珠裏盛滿了燕蘭珣的身影。


    明明那麽小一個,卻滿臉寫著“看吧看吧,我就說我會對你好的”。


    燕蘭珣心尖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輕輕撓了一下。


    可他不善於表達,猶豫半響,也隻是伸手輕輕揉了揉江知渺的腦袋,麵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就你還抵債?怕是被賣了都還要替他數錢。”


    江知渺揚起下巴,小小的哼了一聲:“才不會,我可聰明了!”


    一旁的老頭翻了個白眼,把綁好的藥包掛在江知渺脖子上:“一天一次,夠吃三天,記得三碗水煎服。”


    “聽清楚了就快回去吧,你們再吵一會兒,我今晚都要睡不著了。”


    走前,燕蘭珣拿出靈石,放在櫃台上:“老頭,這是前幾次欠的藥錢,以後別再到處說我欠債不還了。”


    畢竟在小孩兒麵前,還是得有點麵子。


    等他們走了,老頭都有些不敢相信。


    這煞神當真還錢了?!


    不會是假的吧?


    家裏,燕蘭珣狠狠打了個噴嚏。


    江知渺立馬端著杯熱水湊過來:“爹,你要多喝熱水,別著涼了。”


    她把麵對老頭的狗腿用在了燕蘭珣身上。


    又是給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燕蘭珣隻是一會兒沒看住她,江知渺就一聲不吭點著了火,美名其曰要做飯。


    直到一陣焦糊味傳來,燕蘭珣暗道不好,有仇家來燒他房子!


    結果出門一看,整個灶台燃起了熊熊大火,江知渺站在一邊,被熏成了個小花貓。


    二人提了三桶水才把火滅掉。


    燕蘭珣咬牙切齒的彈了江知渺一個腦瓜崩:“小兔崽子,你差點把老子的家底都燒幹淨!”


    江知渺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有一些下沒一下的用鞋尖踢著石子。


    畢竟,人在尷尬的時候都會顯得很忙。


    她嘀咕道:“我也是怕你餓著嘛……”


    還有一點她沒說,就是怕被燕蘭珣趕出去。


    畢竟昨天,燕蘭珣可是時時刻刻都在念叨著要把她趕走。


    可今天的燕蘭珣似乎對她格外縱容。


    即便江知渺燒了灶台,他也絕口沒提讓她滾蛋的事情。


    他罵罵咧咧的滅了火,罵罵咧咧的給江知渺煮了碗麵,又罵罵咧咧的洗了碗。


    天黑時,江知渺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同昨夜一般,伸手拽住了燕蘭珣的一小片衣角。


    她覺得,爹好像不想丟掉自己了。


    想通這一點,江知渺興奮的在床上滾來滾去,幹脆把自己滾進了燕蘭珣懷裏,隻露出雙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看。


    小姑娘越想越歡喜,甚至於感動的發起了誓:“爹,我以後一定會給你養老送終的!”


    燕蘭珣:“滾滾滾,要送給別人送去,別來給老子送。”


    他又開始後悔了。


    要不,還是這小玩意兒丟出去吧?


    ……


    瓊州城幾十裏外的空中,一群人正在禦劍飛行,在漆黑夜空裏劃過數道流光。


    為首少年一襲白衣,麵如冠玉,隻不過雙眼眼尾微微上揚,顯出幾分刻薄來。


    一旁有人道:“少宗主,前麵就是瓊州城了。”


    江柏宇居高臨下俯視著整座城池,矜貴仰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人又道:“少宗主,我們當真不需要稟告宗主我們偷偷跑出來的事情嗎……”


    接下來的話淹沒在江柏宇警告的視線中。


    他哼了一聲,冷笑道:“不過一個小小的妖邪罷了,江扶搖能誅得,我為何就不能?”


    身後眾人有些汗顏:卦象上顯示,那可是大凶啊!


    但這話他們不敢說出口。


    畢竟江柏宇一向狂妄自負,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別人拿他與江扶搖比較,即便江扶搖天資和修為都在江柏宇之上。


    在他看來,江扶搖不過是一個凡人女子生下的低賤血脈罷了,天資再高又有何用,等沒有利用價值了,還不是被拿出去當做宗門利益的交換品。


    這次瓊州城裏妖邪作亂,江扶搖前腳剛出發,他後腳就跟了上去。


    大凶的卦象又如何?隻要他在江扶搖之前平定此事,江扶搖這個兵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隻不過……


    “聽說那妖邪喜好抓捕幼童,我們幾人不好引它出來,等入了城中,你我去抓幾個孩子當誘餌吧。”


    他語氣平淡,仿佛用人命做餌不過尋常。


    有人心生猶豫:“但那終究還是孩子,若是被宗主知曉……”


    “孩子又怎麽了?”江柏宇不耐煩打斷他,“不過凡人生下的低賤血脈罷了,能用他一條命去換我們抓獲妖邪,是他的福氣。”


    眾人心下苦不堪言。


    這事兒若是被宗主知曉,那他們的道途也就此到頭了。


    ……


    城外的風波並沒有影響到江知渺。


    她睡得十分香甜,整個人仿佛躺在了一艘小床上,順著海浪緩慢搖擺……


    俗話說的好,小孩子不能玩火,不然晚上會尿床的。


    燕蘭珣一向對這話噬之以鼻。


    他以前當乞丐流浪時,冬日為了不被凍死,走到哪裏火堆就燒到哪裏,也沒見尿床。


    直到碰到了江知渺。


    院子裏,燕蘭珣扯著被褥一角,看著褥子上那塊明顯的濕痕,臉上神色變幻莫測。


    江知渺蹲在一邊,小小的身子十分賣力的搓著盆裏的衣物。


    洗幹淨後,她把衣服晾好,腆著臉湊過去:“爹,我不是故意的,衣服已經被我洗好了,晚上就能幹。”


    掛起來的衣服有兩套。


    因為江知渺尿床時殃及無辜,把燕蘭珣也給霍霍了。


    燕蘭珣不想說話。


    他一把拎起江知渺,做勢就要往外頭扔去:“你還是去霍霍別人吧,我窮的一個靈石都要掰成三塊花,著實養不起你。”


    江知渺雙手死死抱著樹幹不放手:“我不要我不要!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尿床是正常的!爹你再忍忍,等我長大了就能孝敬你了!”


    燕蘭珣咬牙切齒:“老子可能還沒等你長大就被你氣死了!”


    最終他還是沒能把江知渺扔出去。


    江知渺那胳膊也不知道怎麽長的,像鐵鉗一樣死死夾著樹幹不肯放手,燕蘭珣把她放了,她整個人也依舊掛在樹上。


    燕蘭珣沒轍了。


    他究竟是撿了個什麽玩意兒回來?


    剛好他要出去買東西,便懶得再搭理江知渺,隻在出門前留下句話:


    “要是我回來時這衣服還沒幹,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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