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素來是北師大最熱鬧的地方之一,特別是飯點。


    今天中午,蔣婷罕見的沒有在辦公室寫論文,而是和程開顏一起來食堂吃飯。


    “要吃點什麽?我去幫你買?”


    食堂窗口排列整齊的隊伍前,程開顏看向蔣婷問道。


    “嗯……番茄雞蛋吧,讓他不要給大蒜。”


    蔣婷盯著窗口上掛著的小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字在常年油汙的浸染下有些變色。


    之前總是讓程開顏隨便選一份,吃著還不錯,但現在看著這麽多菜係,她有些選擇困難。


    “ok。”


    “thankyou!”


    兩人相視一笑。


    程開顏讓蔣婷先去占位置,自己去排隊買飯。


    大概十多分鍾後,端著兩個飯盒回到座位上。


    “成為學校名人的感覺怎麽樣?”


    蔣婷拿著筷子,慢條斯理、舉止優雅的夾起一塊雞蛋羹吃下,隨後打趣道。


    貌似開顏在學校裏比自己要受歡迎得多呢。


    “一般般吧,剛開始還有點沾沾自喜,現在已經困擾不堪了。特別是小姨你還讓我去講課,我哪有這個本事?”


    程開顏幽怨的看著眼前這個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的女人,給小學生講課他會,給大學生講課,他真沒試過。


    “我是領導!我說你有你就有。況且你不是剛寫了一篇愛情嘛,這可是你的老本行啊!”


    蔣婷不容拒絕的說,其實這是在培養他,講課也是助教的職責之一嘛。


    “這麽霸道?”


    “嗯?”


    女人滿是嚴肅的眼神,向程開顏投來。


    好吧,你是領導!


    ……


    隨著上午課程的結束,不出意外的,關於學校那個年輕的作家,將會在這周五的《外國文學鑒賞》課上,講愛情題材的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學生們口口相傳中,傳播了出去。


    “愛情?為什麽會講這個?那可太有意思了。”


    “好期待愛情,可惜現在的文壇上少有人寫愛情題材的。”


    學生們捧著飯盒吃飯,聊著這件事。


    顯然年輕的大作家,講課,愛情這些關鍵詞結合在一起,一瞬間集中了這些二十多歲,正值青春,對愛情充滿向往的年輕人們。


    學生們熱鬧的討論著,尤其是文學社的社員們更是激動不已。


    北師大,社團會議室。


    “我們北大有現成的劇目,你們直接用不就行了,何必又去搞一個半成品?”


    “什麽叫半成品?你們的話劇社還不一定有我們的北國劇社厲害,我們的黃會林老師水平可高了。”


    “《俄狄浦斯》聽說過嗎?我們話劇社曆史係的才子寫的,你們寫的東西還有這個好?”


    一群坐得板正的年輕人坐在會議室,手中拿著活動議程表,激烈討論著下個月北師大和北大四個社團聯合舉辦的話劇巡回表演。


    北師大的五四文學社,北國劇社。


    北大的五四文學社,學生文工團話劇社。


    這四個社團舉辦話劇巡回表演,這並不稀奇。


    事實上各個高校每個社團,每個月都會舉辦活動,隻是活動的大小不一罷了,而且老師和學生都樂於參加社團舉辦的校園活動。


    現在雙方因為話劇劇目的問題起了分歧,北大建議他們直接使用北大已經寫好的劇目,而北師大要用自己的。


    “好了,別吵了,自己寫就自己寫嘛。”


    一個穿著褐色中山裝胸口帶著北大校徽的年輕男人擺擺手,勸解道。


    此人名叫陳建功,北大五四文學社的骨幹之一,也是《未名湖》的編輯,在社裏有不小的威望。


    有他勸解,雙方喝了一杯茶水冷靜下來。


    陳建功見狀岔開話題,“聽說你們北師大出了一位大作家?真的假的?”


    “的確如此,《芳草》和《夜晚的潛水艇》,建功應該都看過吧?絕對不比你們北大任何一位作家差。”


    北師大這邊的社長笑著說道,語氣中帶著與有榮焉的意味。


    五四文學社最初是以紀念五四運動而得名,很多學校的文學社都受到了五四運動精神的影響,強調文學的啟蒙和思想解放作用。


    北京大學的五四文學社是其中曆史最悠久、影響力較大的一個,它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其他學校五四文學社的榜樣或參考對象。


    北大與北師大兩校的五四文學社之間,經常會有文化交流和合作,舉辦聯合文學活動、詩歌朗誦會、文學研討會等。


    但北大比北師大高出一頭,即便是文學社上也是如此。


    這些年以來北大湧現了許多詩人,作家,文學家,例如文學評論家謝冕、五四文學社的臧棣以及陳建功等人,都是活躍在京城各大高校的文學領域中的名人。


    甚至是不久的將來,還會出現海子、駱一禾、西川蔡恒平、西渡等人。


    可謂是群星璀璨。


    壓北師大一頭,完全沒問題。


    忽然出現一個程開顏這個年輕的大作家,這讓北師大的學生們,尤其是五四文學社的社員們揚眉吐氣,挺直腰杆了一回。


    “那可是《芳草》的作者,隻有王蒙,湛容,蔣子龍,路遙那些成名已久的作家壓過他啊,我們學校的那些青年作家哪有這個本事。”


    陳建功苦笑一聲,作為北大的學生,接觸到的消息自然非同一般。


    他們學校一位講社會學的教授前些天上課的時候,就提到過《芳草》的影響力,這部甚至影響到了政策的變動,這可不是一般作家能媲美的。


    “那是!對了,我們中文係的程老師這個周五還要公開講課呢。”


    “講課?什麽主題,我們能去嗎?”


    “愛情!”


    陳建功挑了挑眉,不愧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講課的題材都這麽前衛。


    居然講愛情?


    ……


    北大。


    未名湖畔。


    林蔭蔥蔥的草地上,坐著一群年輕學生,他們迎著清潤的湖風,嗅著草地上的花香,在文學社社員的領頭下朗誦著動人的詩歌。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不遠處的長條座椅上,坐著兩個年輕的女孩跟著朗誦。


    寧綰嘉穿著件黑色長毛衣,肩膀上披著一件外套,精致宛如瓷娃娃一般的俏臉仰著曬太陽,擁有著一頭如瀑的黑色秀發,一直從腦後延伸至盈盈一握的腰間。


    嬌小的身子靠在世交好友葉茗身上,朗誦詩歌時單薄的粉唇微動,嘴角時常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高傲。


    “聽說了嗎?北師大那邊有個姓程的老師,這個周五要在他們學校上課,要講愛情。”


    “姓程?難道是寫芳草的那個程開顏?還真是北師大的老師啊!”


    “是啊,講愛情還真是稀罕呢,周五我要去看看。”


    幾個路過的中文係學生,聊著天。


    坐在長椅上的女孩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禁挑了挑眉。


    “茗茗,周五跟我去北師大聽講座吧?聽說是講愛情呢。”


    寧綰嘉對身側的好友說道,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帶著一抹察覺不清的神色。


    “你不是還要寫那款什麽勞斯萊斯202發動機的論文嗎?”


    “什麽勞斯萊斯,惦記英國豪車我看你是相思了?人家是叫羅爾斯·羅伊斯,論文還不急,時間多得很呢。”


    寧綰嘉抬起纖細的小指將額前的發絲勾到耳後,笑著說。


    她是去年九月以市排名第十的高分考入北大工學院的機械係學生,所謂的論文則是航空發動機設計課程上,工學院的院長馬大猷教授與吳大觀教授布置下來的論文設計作業。


    之所以願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去聽程開顏的課,倒不是對程開顏感到好奇。


    而是審視,居高臨下的審視。


    她要看看能讓三姨推薦的程開顏,是個什麽樣的人,還講愛情。


    肯定是個風流浪子。


    女孩對這些搞文學創作的向來沒什麽好感,畢竟她是理科生中的工科生,還是詩詞文學誤國,工業科技興國觀念的死忠……


    ——


    程開顏還不知道有一個高傲少女盯上了自己,他現在已經翹班回家考慮這周五下午的鑒賞課上到底要講什麽東西。


    愛情題材,經典的可太多了。


    就在他拿著鋼筆沉思之時,勤勤懇懇的郵遞員林為民同誌又來了,這次帶來了兩封信以及……


    他寫的。


    “開顏同誌,這是我寫的短篇,請您過目。”


    戴著郵政帽子的林為民同誌,彎腰雙手遞上這三樣東西,古銅色的臉皮微紅,似乎在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而期待與羞恥。


    程開顏拉著林為民進屋在木頭沙發上坐下,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兩封信,而是查看起來他的那篇。


    映入眼簾的是算不上好看,隻能說非常工整的字體。


    上麵寫著《兔子鎮》三個小字。


    “兔子鎮?為民你寫的童話故事啊?哈哈。”


    程開顏看向林為民,哈哈笑了起來。


    “開顏!你笑什麽?!”


    林為民有些羞惱的拍了拍大腿,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寫什麽好,但是想到程開顏第一篇寫的就是童話故事,他也選擇了跟風。


    “沒有,我是為你感到高興啊,你不要多想,隻要能邁出第一步,不管寫得好寫得壞,都是好事。你選擇童話故事也是一個好的選擇,比純文學容易過稿多了。”


    程開顏笑著解釋道。


    “那就好。”


    林為民鬆了口氣,眼前這個年輕人可是大作家,有他說的這話,自己也能吃一顆定心丸了。


    “我先看完信我在幫你看,行不行?”


    “沒問題,你願意看就很不錯了,我媳婦兒她都不願意幫我看,說什麽兒童文學有什麽好看的,太幼稚了。”林為民苦笑說道。


    程開顏看著一臉苦相的林為民,心中有點感慨,不是所有媳婦兒都是像自家曉莉姐那樣鼓勵支持的那一款,挖苦埋怨、潑冷水的不在少數。


    “放心吧,為民這次肯定讓你在家裏揚眉吐氣一番!”


    程開顏拍著胸口,打著包票。


    這一瞬間,林為民眼裏似乎迸發出一道精芒。


    簡單聊了聊,程開顏坐回書桌上,拆著兩封信。


    一封是從哈爾濱寄來,顯然是自家對象的信。


    另一份信則是從南疆那邊寄過來,落款讓程開顏眼神都晃了晃,南疆xx文工團。


    “文工團,真是好久都沒見過這個詞了。”


    程開顏將其放到一邊,還是先看對象的信吧。


    “小程同誌,聽小姨說你最近轉正了,恭喜恭喜!你送給我的那本書我已經看了一半,大概在初夏來臨之際就要看完了。”


    信件寫到戛然而止,程開顏翻到背麵也沒有看到字。


    隻有一張黑白色的照片,大概是十四五歲時期的樣子,個子瘦瘦高高的,手邊是一架三角鋼琴。


    “還真是含蓄呢。”


    程開顏看著照片,笑了起來。


    書,初夏,鋼琴邊的照片,毫無疑問她正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她的感情與思戀。


    “夏天再見吧,到時候穿上那件白裙子。”


    ……


    看看完信,程開顏拿起林為民的稿子,低頭看了起來。


    大概三萬字左右,不到二十分鍾就看完了。


    講述的是一個從城市到鄉下生活的小女孩因為生病在家裏睡覺,被窗外某隻數米高的黑兔子吸引目光,一路跟隨,闖過幽暗的森林,意外來到一個被動物占領的人類小鎮,為了離開兔子鎮,小女孩和路上結識的夥伴們一起努力探索,最終離開這個童話小鎮的故事。


    “寫的可以啊!為民!”


    程開顏看完後,大概清楚這是模仿哪個世界名著了。


    這不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嘛?


    隻不過林為民隻是借鑒了其中兔子,小女孩,冒險這些元素,故事主體是自己的。


    “真的嘛!”


    沙發上的林為民噌的一下子跳了起來,激動的喊道。


    “就是你的文字風格要改改,最好帶上點兒童的童趣,現在太死板了,還可以加一些家鄉俚語進去。”程開顏點撥道。


    “沒問題!”


    “改好了就可以直接投到兒童文學了。”


    林為民歡天喜地的走了,看樣子回家後應該能翻身一回了。


    他收回目光,回到座位上開始寫教案。


    天啊,萬萬沒想到,重生了還要寫教案,人麻了。


    下午五點半,老媽徐玉秀下班回來了,看到他正在寫東西,走近一瞧,驚喜道:“哎!開顏你怎麽也在寫教案?”


    “正好媽媽晚上也要寫,我們一起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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