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記者的采訪結束,堂屋的氣氛很快變得隨意起來,不再那麽嚴肅。


    “采訪結束我也該離開回去整理稿子了,再見,希望下次能在全國優秀短篇獎的頒布儀式上正式采訪你。”


    楊振武將紙筆都收入到公文包中,認真的說道。


    他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才二十歲就寫出《芳草》這樣的作品,日後定是前途遠大。


    另外這次采訪嚴格說起來,並不算是一次采訪,更像是一次任務,要知道今天的采訪稿子是要遞上去給領導看的。


    所以最終怎麽樣刊登,刊登哪些內容也都是不確定的。


    “謝謝,會有這麽一天。”程開顏點點頭,問道:“不過這篇《芳草》可是有足足二十八萬字,能入選全國優秀短篇嗎?”


    全國優秀短篇獎的頒獎地點,貌似是在人民會堂吧?


    “全國優秀短篇獎其實嚴格上來講並沒有限製作品的篇幅字數,考慮到我們還沒有設立中長篇的獎項,組委會通常是視線放在最近一年所有上,開顏你倒是不用擔心篇幅和字數的問題。”


    張光年老先生,平靜解釋說。


    “原來如此。”


    “隻可惜《芳草》晚發布了兩個月,要不然三月底的全國優秀短篇獎芳草肯定能入圍,可惜嘍。”


    王蒙則調侃道,在他看來以《芳草》的質量肯定是能入選,隻是發表時間沒趕上。他今年有一篇《春之聲》入選了1980年的全國優秀短篇獎。


    全國優秀短篇獎由中作協主辦,一般委托給人民文學舉辦。


    采取專家與群眾相結合的方式,請各地文藝刊物、出版社和報紙文藝副刊推薦並發表消息,發動廣大群眾推薦。


    由《人民文學》安排專人負責初選,提出初選篇目,交評委會審定。


    從十月開始評選入圍作品,評選作品的發表時間在從年初截止到十二月底,並在次年3月人民會堂頒獎,公布評選結果,並酌情給當選者精神上和物質上的獎勵。


    現在已經是正月初十了,芳草才發布十天,也就趕不上全國優秀短篇獎的評選了。


    程開顏對此心知肚明,不過他並不是很在意,“今年參加不了,那就明年再參加好了。”


    “以芳草的質量,明年肯定能入選,對了芳草都寫完發表了,你小子最近有沒有新作品?拿來我看看?”


    張光年安慰一句,隨後目光灼灼的看著程開顏。


    “這才是您跟著楊記者跑過來的目的吧?”


    程開顏有點無語。


    “那當然,我就是趁著這個機會來催稿子的。


    你小子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葉老家裏,我請你在東來順吃涮羊肉的時候你說的話?


    你當時可是說下一部作品一定給人民文學的,你小子可別想賴賬啊!”


    張光年指著程開顏的鼻子,警惕道。


    “還有這種事?”


    王蒙和楊振武麵麵相覷,別人都是想上人民文學而不得,這小子倒好,是張光年主編要求他上。


    算是獨一份了!


    程開顏笑了起來,他可沒想過要賴賬,他還擔心人民文學不收這篇稿子《情書》呢。


    在七八十年代這個時期,愛情並不是主流,文學作品更多地關注社會問題和政治批判。


    以程開顏在北師大圖書館掃書的閱曆來說,他幾乎沒看到過國內作家專門寫愛情主題的,更多的是國外的作家寫的,比如那本送給劉曉莉《飄》。


    或許要等到八十年代中期,社會風氣進一步開放,才有一些作品涉及愛情主題,但它們往往以含蓄或象征的方式表達。


    比如張潔在1984年發表的中篇《祖母綠》,講述了知識女性曾令兒一段單方麵付出的愛情故事。


    汪曾祺發表於1981年的《大淖記事》,通過書寫小錫匠十一子與挑夫之女巧雲追求自由愛情的故事,展示了大淖地區的風土人情,


    當今的社會環境和文學創作的主流傾向,純粹的愛情發布在人民文學上?根本沒有!


    要是程開顏這篇《情書》登上了人民文學的話,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說不定會搶在《廬山戀》之前,造成巨大的反響。


    說起來《廬山戀》這部電影,好像是在七月份上映的吧?


    想到這裏,程開顏不急不忙的說:“張主編您急什麽,說給您就給您,我還擔心您不要呢。”


    “我怎麽就不要了?你給,我就要。”


    張光年老先生聽見這話,把大腿一拍,立馬斬釘截鐵的說。


    “這可是您說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可不興反悔的,王蒙老師和楊記者都是見證人。”


    程開顏連忙看向一旁的王蒙與楊振武記者,讓他們給作證,臉上還帶著狡黠的笑容。


    “是啊!主編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我倒是蠻好奇小程同誌究竟寫了什麽?居然還擔心我們主編不要,該不會是寫了什麽禁書吧?”


    王蒙也跟看樂子一樣,笑嗬嗬的問。


    “我反正是聽見了,給小程老師做個見證。”


    楊振武瞥見張光年意識到不對勁有些僵硬的臉色,一時間哭笑不得。


    這個小程老師還挺皮,不過畢竟是年輕人嘛。


    “咳咳,這個嘛……得看具體情況。你先說說是什麽吧,隻要內容沒問題,肯定給你上。”


    張光年輕咳一聲,模棱兩可的說。


    “愛情!”


    程開顏低頭抿了口茶水,輕聲說出那兩個字。


    “你說啥?你寫的是愛情!?”


    張光年正低頭喝水,聽見這話嗆到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愛情,這小子怕不是談對象來的靈感吧?


    一邊聽到愛情這兩個字的王蒙,立馬來了興趣,“愛情在國內可是相當少見!小程同誌你怎麽會想到寫這個的?”


    張光年心中後悔不迭,覺得不該答應得這麽痛快,隨後痛心疾首的衝王蒙說:“還能怎麽著?談對象了唄,之前為了對象非要投去江城,現在為了對象你還要寫愛情!你小子真是不務正業啊!”


    “還有這種趣事?以後說不定是一段佳話啊!”


    王蒙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樂了,立馬看樂子不嫌事大的說:“主編答應了可就不能反悔了,不然您大主編的麵子往哪兒擱啊?


    愛情怎麽啦,人家世界文學名著裏邊兒可是有不少書是寫偉大的愛情呢!隻要小程同誌的文章沒問題,那就得登!”


    隨後王蒙看向人民日報的楊記者說:“你說是不是啊,楊記者,我們都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就是。”


    “我還能反悔不成?你小子寫了多少了?”


    張光年歎了口氣,這下給自己找了大麻煩。


    人民文學上刊登了一篇愛情?


    這讓人民文學國刊的地位往哪兒擱?


    “寫了個開頭,不過您老人家就放心好了,到時候您看完了肯定不後悔。”程開顏憋著笑,寬慰道。


    “行吧……到時候寫完了來人文社找我。


    對了,你小子那個對象,有機會我一定得見見!


    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絕色佳人,能讓你小子這麽念念不忘,迷得神魂顛倒的。”


    張光年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說什麽也要見見程開顏那個在江城的對象。


    “好好好!會有機會的!”


    程開顏三人樂得不行。


    “回見!”


    聊完稿子,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張光年他們日理萬機,又是雜誌社的大忙人,自然可能久留,說著就要回去上班了。


    程開顏將三人送出去,一直送到院子外麵,三人騎車的背影消失在校尉胡同裏,程開顏這才轉身進院兒。


    跨過垂花門回到二進院裏。


    隻見院裏的大爺大媽們,年輕人們都站在程家門口的簷廊上,亦或者站在院子裏張望著。


    王家一家子,肖家一家子,趙家等等。


    這會兒正是早上大家剛起床的時候,除了出門買菜的家庭主婦之外,基本上都因為記者采訪出來看熱鬧了。


    隻是大家還沒搞清楚人民日報的記者為什麽會來采訪程開顏,人民日報的楊記者就已經結束采訪準備離開了。


    這中間半個小時大家都沒有說話,這會兒都快憋壞了。


    特別是王翠花這個碎嘴婆姨,憋得心裏發慌,大氣都不敢出。


    這人民日報的記這麽一走,眾人頓時就在院子裏嘰嘰喳喳了起來。


    他們這些工人,單位上班的人,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平日裏牛皮吹得會發光,其實連校尉胡同的街道辦主任胡主任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更何況是人民日報的大記者。


    “嘖嘖!那記者長得人高馬大的,還是人民日報的記者,胸口掛著的可是德國相機呢。”


    自詡見過世麵的劉宇豪靠在柱子上嘖嘖稱奇,看向程開顏的眼裏滿是羨慕嫉妒。


    這段時間他一直跟王震趙建軍他們在大街小巷裏四處閑逛,四個人兜裏掏不出一塊錢來,別說讀書看報了。


    這段時間家裏吃飯都供應不及,況且回城之後的工作問題也是他們最擔心的。


    哪有功夫去關注什麽發布,報紙評論啊?


    這會兒陡然看到程開顏這人居然被記者采訪了,心中一陣酸溜溜的。


    “誰知道他是幹了什麽事,說不定是犯了什麽事了。”


    一旁的肖文遠也是嫉妒得臉都扭曲了。


    ……


    程開顏自然不知道這些人心中的想法,也不怎麽想解釋什麽。


    自顧自的就要關門回家睡個回籠覺,走到門口卻被趙大娘攔住。


    趙大娘滿臉好奇的問:“開顏啊,你這是幹了什麽大事啊?記者都找上門來了?”


    此時她的臉上洋溢著和和氣氣的笑容,笑得很燦爛。


    別看趙大娘年紀大了,以前也是院裏的一枝花,不然也生不出趙瑞雪這樣的冷美人了,趙大娘她笑起來還有幾分從前的模樣。


    “想知道啊?”


    程開顏環望四周,看著一個個期待中帶酸味兒的眼神,他想了想說:“告訴你們也可以,隻不過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就長話短說了……”


    “嗯嗯!我們肯定不往外傳的,開顏你要相信我們啦!”


    王翠花拍著這些日子瘦了好幾圈的大肚子,恬不知恥的說道。


    “說唄,都是街坊鄰居的,大記者來采訪這是好事,我為我們院裏出了開顏這樣的人才感到自豪!”


    一行人齊齊點頭,跟小雞兒啄米似得。


    “那我就說了啊,這件事情涉及到機密,你們要是說出去了,搞不好要進局子,你們可想好了啊。”


    程開顏嚴肅的眼神掃視一周,特別是視線落在王翠花和趙大娘身上的時候。


    “看大娘幹什麽?大娘這嘴最嚴呢。”


    王翠花臉不紅心不跳的說。


    “切!”


    趙大娘頓時不屑的嗤笑一聲。


    聽到程開顏這話,眾人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那我就說了哈……算了算了,都是街坊鄰居的可不能害了你們,就不說了,回見!哈欠~~”


    令眾人沒想到的是,程開顏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決定不說了。


    甚至他還打了個哈欠,一轉身就進屋了,隻留下一句:“睡個回籠覺去嘍。”


    隨後砰的一聲,大門關上,眾人落了個一鼻子灰。


    “嘿~~這小子!太精了!太雞賊了!”


    “就是,玉秀大妹子多好的人。”


    眾人恨得牙癢癢,太吊胃口了。


    ……


    “咯咯咯~”


    “開顏這家夥也太壞了吧。”


    不遠處站在自家門下跟幾個小姐妹看熱鬧的趙瑞雪聽見這話,也是被逗樂了。


    院子裏估計也隻有她和幾個女孩子知道是什麽情況,畢竟她們也是看過芳草,經常關注芳草的人。


    自然知道芳草最近火熱的討論度,以及導致各地出現知情自殺的新聞。


    以趙瑞雪判斷來看,多半是因為後者的影響太大了,這才導致人民日報的記者上門采訪。


    由於程開顏就是不說,眾人慢慢也就散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有關梧桐院兒裏程家那小子被記者采訪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時間眾說紛紜,有人說是上麵領導看中了他,想讓他做大官去了。


    也有人結合前段時間程開顏去江城住招待所的事情,說小子在外麵成了大作家,人記者是來采訪他的創作曆程的。


    還有更離譜的是,有人說他被領導閨女看中了,要招他當上門女婿。


    反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一直到八點半。


    徐玉秀從街上買菜回來,從胡同裏穿過。


    胡同口情報處的大爺大娘們看到刷玉秀回來了,一個個投去驚異的眼神,喊道:


    “玉秀,你兒子被人民日報的記者采訪啦!要出大風頭了!”


    “知道了,他還差得遠呢。”


    徐玉秀風輕雲淡的應了聲,隨後邁著輕快的步伐,踩著胡同裏的青石板磚噠噠噠的回家去了。


    “嘖嘖,到底是大家小姐出身,這見地,這氣定神閑,那叫一個厲害!”


    “可不是嘛!”


    一個大娘噘著嘴,酸溜溜的嘀咕道。


    還有一張哈,大概八點多,這段劇情也就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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