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把對練所用的木劍,梅辛方拿在手中,就覺得蹊蹺,當下他拿不準,是軍營有人要給他們下馬威,還是其他人別有居心。


    他將計就計,和竹臨受了傷,殿下徹查,才發現是鬆蕪私下替換。


    往日他們在軍營,鬆蕪接手地下賭場,開辦了九方賭館,除了殿下召見,他們幾乎沒有交集。


    他不明白,鬆蕪為何要針對他們。


    直到——


    殿下無計可施,決定派鬆蕪去北境,那一日,梅辛在門外,聽到那人苦苦哀求的聲音。


    原來如此。


    這個人所圖謀的,竟然是殿下。


    而如今,他在京中攪弄風雲,不過是想在殿下身邊有一席之地,若按當初殿下為他籌謀,管理酒樓,便隻是一個平庸的酒樓掌櫃。


    何況,鬆蕪原本就是野心之輩。


    這樣的人在殿下身邊,能否被駕馭,還未可知。


    一時之間,兩人對峙著,相對無言。


    突然,砰的一聲!


    茶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


    鬆蕪不由扶額,照這幾日的動靜,這門遲早要換。


    這邊梅辛背對著門口,聽到動靜,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去,就見菊若在門口,徑直朝他們走來。


    瞧這架勢,像要打起來。


    “小姐回宮了?”鬆蕪問道。


    菊若沒有理會,冷聲道,“你出去。”


    梅辛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他看向鬆蕪,等一個答複。


    “若那人識時務,我不會動手。”


    聽罷,梅辛並不多留,幹脆離開。


    茶室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昨夜殿下在醉仙樓歇下,此行北境發生的事,菊若想必也聽說過了。


    鬆蕪對她的冷臉視若無睹,將桌邊的棋盤擺開,悄然壓在地圖上。


    “別藏了。”


    菊若瞥見墊在下麵的東西,便知曉他這是在琢磨長公主府的選址。


    被拆穿了心思,鬆蕪也不慌,橫豎殿下搬出宮,對他而言是好事,至於會不會設在他猜想的這幾處,還要看陛下定奪。


    菊若此時卻懶得理會他這些小把戲,她有更要緊的事,要問個清楚。


    “殿下在運糧途中遭遇刺殺,小妹也是因此事而死,這些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麵對對方的責問,鬆蕪早有預料。


    他先前瞞著菊若,就是怕她衝動,也料想過,這股火會燒在自己身上,遲早的事。


    “小妹的事,我也剛得知。”


    “那——刺殺呢?”


    殿下為了不讓她憂心,避重就輕,可菊若心中清楚,若隻是刺殺未遂,以小妹的性子,又怎麽可能需要服用毒物才能入睡。


    她尋機私下問了竹臨,連竹臨的臉上,都有著心有餘悸的慎重。


    那一箭,若無戎狄大王子相救,殿下絕無生還的可能。


    鬆蕪沉聲道,“之前隻是猜測,殿下曾寄信來,讓我尋機送進宮中,借機警示三王,我才確定。”


    聽到他的說辭,菊若兀自笑了兩聲,眼中盡是嘲弄。


    “能說的這麽坦然,這些,也都是你的謀算嗎?”


    鬆蕪皺眉道,“你在說什麽瘋話。”


    “既然你已確定,為何不殺了三王,你假模假樣地弄殘齊二,三王呢,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我實在不懂,你是怎麽想的,那人可是打算要了她的命!!”


    鬆蕪屏息,並未作答。


    桌案上,盅裏的棋子被手指攪弄,幾顆黑子被抓起,攥在手心,硌得發疼。


    “不顧殿下的安危,哈巴狗似的討好權貴,這京城你待得自在呀。


    “何獻,你算什麽玩意兒啊,若是沒有她,你就是陰溝裏的臭蟲,又爛又賤!!”


    棋子被用力擲在棋盤,劈裏啪啦,散落一地。


    鬆蕪抬眸看向她。


    “罵夠了嗎。”


    她以為,三王和齊二是一路便宜貨色嗎?


    齊二無非是仗著昔年餘威,才得以在京中耀武揚威,可實際上,如同狂吠敗犬。


    三王則不同,他若是死了,必將引發朝野震蕩,鬆蕪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清楚,殿下不會希望看到那樣的結局。


    “三王還不能死。”


    “三王不能死,那她呢。”


    菊若眼睛通紅,聲音不住顫抖。


    “若有一日,她和小妹一樣,死在你我看不見的地方,該怎麽辦?!


    “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一想到這些,心痛便難以自抑。


    菊若跪倒在鬆蕪腳邊,雙手緊拽著鬆蕪的衣角,宛如哀求。


    “哥,我不想再無家可歸了……


    “她說過,她會救我們,會疼我們,我求你,我不能沒有她……”


    忽然,菊若好似想到了什麽。


    “我們把她關起來吧,像上次一樣。”


    這次,關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


    菊若盯著他,目光迫切,像在尋一個附和。


    見狀,鬆蕪輕歎了口氣。


    旁人或許看不出,自己這個妹妹,才是慣會借刀殺人的。


    從始至終,那些不為外人道的醜惡之事,她都身在其中,卻又悄然隱身,髒活累活都留給旁人做,在殿下麵前裝得無害。


    看著近乎魔怔的菊若,鬆蕪端起桌上的茶,毫不留情地澆在她的頭上。


    “醒了嗎?”


    “……”


    茶水順著發絲流下,沾濕了麵容和衣衫,殘餘苦澀茶渣。


    連同肮髒心腸一起,變得狼狽。


    菊若默默掏出帕子,擦拭過發梢和臉頰,麵色如常,仿佛方才什麽都沒發生。


    見她不再胡攪蠻纏,鬆蕪才繼續道,“汙蔑董向阜的事,殿下知道了,承諾會給他一個交代。”


    “關我何事。”


    菊若語氣平靜,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子。


    以殿下的性子,既做出承諾,日後必定會有所為。


    雖不會把他們交代出去,任憑處置,但若是再“流放”一次,他們誰都不願承受。


    與其自己受苦,不如出賣別人。


    “散布謠言是二皇子指使的,難不成,你要替他背這個黑鍋?”菊若反問道。


    恐怕,還真要如此。


    縱使不情願,他和二皇子之間的勾結,還不能輕易示人。


    “現在拆穿,以二皇子的心智,必定會發現我與殿下的關係,不是有這麽一句話,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那個人,萬不得已,不要與他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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