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溫泉別院中。


    明珠裹著貂裘,看向站在院子裏的董向阜,笑意勉強。


    這才過了幾天,明明她還沒有從丟人的陰影裏走出來……


    為什麽,這個人這麽快就又出現了?!


    董向阜亦是滿臉不情願,卻不得不前來交差。


    “殿下,陛下將您的新春賀禮送至軍營,臣特來轉交。”


    老爹還真是氣氛組,生怕自己女兒體驗不到尷尬窘迫的處境。


    “還有這些,”董向阜從懷中掏出幾封信,說道,“都是京中來信。”


    “噢?”


    明珠來了興致,她接過來,其中有一封,上麵寫著——“董兄親啟”。


    “這封,是將軍的吧。”


    手感、材質,與蘇景荷那封別無二致。


    “是懷安給你的?”


    董向阜接過,看到熟悉的字跡,將信收進衣襟。


    “的確是他,臣失察。”


    “不礙事。想來,蘇家兄妹已經回京了。”


    先前,蘇家老祖母年事已高,又思念孫輩,蘇家兄妹回鄉盡孝。


    蘇景荷在老家待了小半年,蘇懷安因在翰林院就職,隻七月後告假了兩月,如今估計已經返京。


    “對了,懷安回老家沒被催婚嗎?”明珠打趣道。


    兄妹倆從到那裏就開始被嘮叨,相親的帖子堆成小山。


    “蘇家祖母是有這個打算,之前懷安來信,說家中替他相看了幾位,他深感惶恐。”


    說起好友,董向阜語氣軟了些,表情也變得自然。


    “惶恐?”明珠頗有些幸災樂禍,忍俊不禁道,“他蘇大公子居然還有惶恐的一天。”


    “懷安與臣不同,尚書大人夫婦感情深厚,懷安自幼所求一生一世一雙人。”董向阜話語一頓,忽而說道,“比起臣,或許他更合乎殿下心意,殿下若有意於他,臣也願成人之美。”


    “……”


    明珠眯起眼睛。


    眼下被抓著把柄,不是和董向阜硬碰硬的時候。


    忍一時,風平浪靜。


    ……


    ——說什麽屁話呢?


    ——性緣腦吧,這人。


    ——親爹都不操心,用得著你在這給我保媒拉纖?你被拒就你兄弟來,什麽意思,肥水不流外人田?


    在心裏吐槽了個遍,明珠才對董向阜淡淡一笑。


    “將軍,我與懷安乃是君子之交,將軍莫要會錯了意。”


    忍吧,遲早變成忍者神龜。


    送走董向阜,明珠一封封拆開信件。


    除了新年祝辭,就是京中近況匯報,來信眾人中有一人,出乎明珠意料。


    “李淩澤也來信了。”


    “三皇子?”蘭螢疑惑道,“殿下臨走前,可有向他交待過什麽嗎?”


    “說讓他替我盯著點宮內,還挺盡職。”


    三皇子信中所稟告,也正是年前那物議如沸的重磅新聞——三王和齊侯的愛恨糾葛,他們倆整日到禦書房鬧,弄得闔宮皆知,雞犬不寧。


    後來,齊侯被襲擊,重傷臥病,宮裏惠妃差人回去了好幾趟,山參補藥小山似的,一座一座往侯府移,卻總不見消息傳來宮中,隻說在靜養。


    看完信,明珠不免有些擔憂。


    “這事驚動朝野上下,說不定過完年,大家串完門,恐怕整個大梁都要傳遍了。”


    “京城那邊可有交代?”蘭螢問道。


    此等瘋癲的昏招,一看就是大哥的手筆,這人表麵精明,頭腦發昏時,卻極易衝動行事,顧頭不顧尾。


    當年如此,如今還是如此。


    他這般不留餘地,恐怕是已經猜測出刺殺之事。


    蘭螢看向明珠,殿下當初要她瞞著京城,她雖照做,卻也清楚,兄姐一心係在殿下身上,任何風吹草動都免不了驚動他們。


    尤其當時,信去的那樣快、那樣急,怎麽會不令人起疑。


    “沒有,”明珠搖頭,“鬆蕪和菊若的信裏沒提這事。”


    菊若信中兩張,一張隻說了傷殘將士的補助金之事,她已著手準備,由月記發送北境,因其數額巨大,雇傭了京師赫赫有名的同興鏢局押送。


    另一張……


    老臉通紅,不說也罷。


    不過,很是公私分明。


    鬆蕪寄來的那封,就是些噓寒問暖的問安,正事一字未有。


    誰叫這孩子平日裏,盡做些不為人知的壞事。現如今,無論宮內宮外都緊盯著,萬一傳信被發現,鬆蕪難逃罪責。


    “可局麵如何了結,他們就不給個說法嗎?”蘭螢因此事憋著氣,惱火道,“齊家不會善罷甘休,三王也會想方設法洗清嫌疑,到時候事發,難道要殿下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別著急,會有辦法的。”明珠拉過她的手,安撫道。


    蘭螢說得有理,這如履薄冰的處境,若無法化解,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根據洛卡德物質交換原理,隻要實施犯罪,就會產生物質交換。


    即使古代的刑偵手段不比現代,可此事並非天衣無縫,齊家那群菜瓜當局者迷,旁人卻是能一眼看清其中蹊蹺。


    三王手底下也並非皆是庸碌之輩,更何況他們鬧到禦前,皇帝不知是她手下人所為,也不知三王設計謀害她,為平息事端,定會下令徹查。


    還真是,不好收場。


    “決不能讓齊家和三王同仇敵愾……”明珠思忖道,“此事由皇帝出麵彈壓,偏袒三王,勒令齊家罷手,才能讓鬆蕪脫身。”


    幸好,如果她開口,皇帝還是會遵從她的意願,隻是三王那裏被平白針對冤屈,恐難以接受不了了之的結局,若他態度堅決,反而不好平息。


    得想個辦法,讓三王閉嘴,咽下這個啞巴虧。


    “之前那次刺殺瞞著宮裏,一來是怕皇帝憂心,二來,三王樹大根深,若拆穿行刺之事是三王所為,皇帝勢必問責,屆時三王狗急跳牆,我擔心皇帝安危。”


    他們初來乍到,身邊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尚未分辨,斷然處決一位位高權重的王爺,後果難以預料。


    皇帝一道定罪詔書下去,表麵上幹脆利落地處置了,實則風險極高。


    就三王先前做的那些爛事,以孤兒稚子開辦地下鬥獸場,誘騙良家婦女為瘦馬,樁樁件件,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


    而且,三王在親貴大臣中人脈甚廣,身邊狗腿子不少,定罪詔書一下,那些人萬一也撂挑子,機構停滯,受罪的就不止三王一人了。


    明珠不明白,聽宮人提起,之前皇帝性子頗為強勢,為何眼睜睜看著三王坐大到這般。


    當真是顧念同胞親情?


    那皇帝也挺沒底線的。


    “不能清算,敲敲他的竹杠也好。”


    “那您是打算,將三王行刺之事告知陛下嗎?”


    “說,但不能全說。”


    先讓皇帝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自家火燒眉毛,哪有功夫管別人家的事。


    這麽大的把柄被拿捏,三王看在眼裏,必定心虛。


    “隻是京中還有一個人,我不放心。”


    蘭螢心領神會道,“二皇子。”


    “對,他若是要插手,替三王鳴冤,借機再次拉攏三王,可不好辦了。”


    “我覺得二皇子沒有那樣的胸襟,能再度接納三王。”


    “要是那樣就好了。”明珠笑道。


    她提起筆,斟酌了半晌,寫好了給皇帝的信,蘭螢見她又拿起一個信封。


    “您還要給誰回信嗎?”


    “鬆蕪留在京,我始終不放心。”明珠說道,“蘭螢,我想著,讓他暫避風頭。”


    聽對方心軟的口吻,蘭螢皺起眉頭。


    “您想讓他來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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