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內,竹臨找到了蘭螢,說了他們遇到莊黍,以及住進莊府的情況。


    “什麽?住在莊府?!”


    蘭螢扶額,歎了口氣問道,“殿下讓你來找我,有什麽吩咐嗎?”


    “殿下問,派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蘭螢正色起來,經過她的一番探查,確實發現了莊府不同尋常的傳聞秘事。


    “我打聽到,鴻運樓是莊家的產業,由莊家老太爺莊守仁所創,以秋梨宴聞名,莊家幾代都是掌櫃兼掌廚,有獨門菜譜由嫡長子繼承。


    “如今是第四代傳人莊黍,今年二十二,去年年初和欒城太守的小女兒方嬌雲成婚。”


    “那莊粟呢?”竹臨問道。


    “莊黍父親莊源早年間無子,曾領養一子,隻不過後來才有了莊黍,想來莊粟就是那個養子了。


    “還有就是,莊家十年前年發生過一起血案。”


    “血案?”


    “老掌櫃莊源在府中遇害,傳聞是養子所殺。”


    ……


    院中支著灶台,房間旁邊的空地被鏟出一塊塊田圃,中間佇立著一棵老樹,這棵樹結出的秋梨極甜,水嫩多汁。


    回到這個熟悉的院子,莊粟心中悵然,他當年離開時,就是這般景象,隻是多年來無人居住,如今更見頹垣慘淡。


    “呃,”小廝不知該如何稱呼,琢磨了好一會,說道,“您先歇息吧,小的阿福,您有事叫小的一聲,小的先退下了。”


    “好。”


    莊粟站在那棵老樹下,樹上的果實被鳥啄食得體無完膚。


    寒風刮起戰栗,猩紅的記憶湧向心頭,仿佛又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親,滿目猙獰地盯著自己。


    “莊粟!”


    一個聲音打破了恐懼。


    莊粟猛地看向門口,那抹身影令人心安。


    “殿下。”


    “噓——!”


    明珠緊張地環顧四周,幸虧剛才把小廝支走了,否則馬甲掉的也太快了。


    “要叫我賀姑娘,千萬別露餡了!”


    莊粟見狀,謹慎起來,“賀姑娘怎麽來了,其他人知道您過來嗎?”


    “放心,我剛回去給他們留了口信,說來找你。”


    明珠走近,打趣道,“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你不會想留在這兒當少爺,不跟我回去了吧。”


    莊粟搖頭,“不,我隻想給您當廚子。”


    “真的?”明珠笑道,“有享清福的機會,為何還要在我那兒當打工人?”


    “從家父那裏得來的手藝,不想荒廢,在廚房做菜我覺得踏實。”


    這話明珠相信,莊粟表麵看上去笨拙,隻要一進廚房,行雲流水地像個做飯機器。


    平時說話都不怎麽利索的人,菜切地麻利得不像話,明珠當初親眼見他把手伸進油鍋裏試溫的時候,驚得下巴都合不攏。


    “那怎麽不留在這裏,你家不是有酒樓嗎?”


    自從來到欒城,莊粟這個人就變得怪怪的,雖然平時他說起話就支支吾吾,但這次更嚴重了。


    莊粟埋起頭,糾結許久,問道,“您要聽嗎?”


    見他眼中的掙紮之意,明珠褪去輕佻的笑意,鄭重道,“我聽。”


    莊粟的養父莊源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癡迷於研製菜肴,鴻運樓的菜譜多半出自他手,如今版本的秋梨宴也是經他之手,推陳出新的作品。


    作為鴻運樓的第三代傳人,可謂是勞苦功高,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長房無所出,後繼無人,莊源也不願休妻另娶。


    莊家有規矩,菜譜隻能傳於嫡長子,不僅是為了守住家傳私密,也是防止兄弟鬩牆之禍,為一本菜譜爭得頭破血流。


    而從來,繼承了菜譜的嫡長子勞心勞力,其他兄弟可坐享其成,久而久之,其他旁支也就歇了心思。


    年逾四十的莊源,在宗族兄弟的多番催促下,收養了當時還在繈褓中的莊粟。


    莊粟本人於烹飪天資甚高,三歲便能盡識菜類品種,六歲便開始掌勺,有了自己的小廚房。


    莊源對這個養子頗為滿意,經常一起研製新菜品,並不因他是孩童就加以輕視,反而認為孩童的心思聰穎天真,在烹飪上反而別出心裁。


    在莊粟心目中,父親於他亦師亦友,兩人話不多卻默契十足。


    他八歲那年,莊黍出生了。


    有了嫡長子,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自然輕易被人忽視,母親生下莊黍後,身體一直不見好,終日纏綿病榻。


    這偌大的家裏,除了父親,無人再跟莊粟多說一句話。


    不過,莊粟並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很享受獨處時的寧靜,在田間耕耘,與作物相伴,閑暇時與父親一起品嚐新菜式,那是他此生最珍視的時光。


    後來,他偶爾聽見下人嚼舌根,說父親責備莊黍不開竅。


    莊源其實不是個好老師,隻因莊粟一點即通,做事刻苦,才讓他這些年省心省力,但莊黍在寵愛中長大,孩子心性,做事懶怠。


    兩相對比下,莊源生出私心——這繼承人若是莊粟就好了。


    莊粟二十歲那年,他像往常那般,端著新研製出的菜到父親房中,卻不想剛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血腥氣。


    莊源本人經常會在房內觀察牲畜肉質紋理,有時也會親自放血水,莊粟並未生疑。


    誰知推開門,莊粟就見父親倒在血泊中,儼然沒了氣息,他震驚之餘,慌忙上前察看,卻被人從身後打暈。


    醒來時,莊粟發現自己手握著刀,父親身上的血早已幹涸。


    “大哥你!”門外的莊黍驚聲喊道。


    “不、不是我!”莊粟驚恐地丟下手中的刀,“小黍你信我,真的不是我!”


    莊黍急忙關上房門,他沉默半晌,決然道,“大哥,你逃走吧!”


    “我、逃,可凶手還在家裏啊!我怎麽能撇下你和母親?!”


    莊黍快步走到莊粟麵前,握緊他的手。


    “可大哥嫌疑最重,若是不逃,就會被當作凶手,若是你沒了,叫我和母親怎麽辦?!”


    莊粟腦袋發嗡,愣愣地看著莊黍。


    “大哥你先逃,剩下的事我來想辦法,你放心,我一定會抓到凶手,還你清白!”


    莊粟一走,就看到逮捕自己的海捕文書張貼在各處,他走投無路,隻能背井離鄉,在外漂泊了近十年,才在京城的醉仙樓得以立足。


    後來,莊粟因廚藝出色,被明珠召進宮,做了她的私人禦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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