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寧飲了酒,不得不早早離席,眾人見她離去時腳步匆匆,以袖掩麵,想來是極力壓抑著體內的毒性,控製著自己別在這裏發瘋。


    那些老臣心中,頓時又酸澀起來。


    李燕寧走得匆忙,公儀笙還不知在何處,李燕寧留下謝容真,讓她在殿中等著他,送他回府。


    誰知過了許久,公儀笙都未回來,謝容真便向一位老臣求助,正是從前教導過李燕寧的太傅,“謝某身為女子,實在是不能進後宮,還請大人幫幫忙,王爺飲了酒,不得不提前回去了,她臨上馬車前,還一直在念叨王夫。”


    這一番話說得老太傅心中對李燕寧更是憐惜,她囑咐了他身邊的男子幾句,那男子起身,喊了相熟的幾位朋友,一起往禦花園的方向去了。


    過了好久,那男子回來,“禦花園中,並未見安王夫。”


    老太傅問:“你可都找遍了?”


    “找遍了,宮中近日牡丹花開,想賞花,也左不過那幾處,不過,安王夫都不在那兒,我們又沿著花道從裏走到外,並未見他。”


    與他一道出去找人的一個男子也疑惑道:“禦花園就這麽大,安王夫這麽大個人,怎麽還丟了?”


    話音剛落,就見公儀笙回來了,他雖未笑,卻滿麵春風,一雙眼神采奕奕,與他一道的那個男子也不知去了何處,謝容真迎上去,“王夫,你去了何處?”


    公儀笙有些不滿:“不過就是去禦花園中逛了逛,賞了賞牡丹,你問這個做什麽?”


    謝容真連忙告罪:“不過是王夫許久未回,有些擔心罷了。”


    公儀笙心中有鬼,聽她說自己出去久了,連忙說:“園中牡丹正盛,光顧著賞花,忘了時辰。”


    又反應過來謝容真不過是個下人,他何必同她解釋,他左右四顧,“你怎麽在這兒,王爺呢?”


    謝容真道:“王爺已先行回府,留我送您回去。”


    公儀笙並未多說什麽,跟著謝容真離去,老太傅盯著他移動的腳看,鞋底很幹淨,隻有些灰塵。


    等公儀笙的身影瞧不見了,老太傅悄聲問她身旁的男子:“你去禦花園走一趟,怎麽沾了這麽多泥?”


    “別說了,”那男子說,“去看牡丹,必要經過桃林,方才下了小雨,桃林裏隻有石子小路,難免沾上泥土。”


    老太傅望著公儀笙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一切都會變得有跡可循。


    李宓從前並不熱衷任何宴會,這天過後,短短兩個月內,就設了三次宮宴,偏偏李燕寧毒發牽動舊疾,這一次病得格外重,連門都不能出,公儀笙次次都獨身赴宴。


    他還每次都不勝酒力,宴會還未過半,就要出去醒酒。


    偏偏高座之上的皇帝也早早離席。


    那些細枝末節的巧合,貫穿起來,組成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老太傅盯著麵前的酒杯,心中煩悶,她連連歎氣,引得身旁的人的注意,正是最近風頭無兩的秦如珺,這位寒門出來的探花,短短半年裏就成了李宓的心腹。


    “趙大人何故歎氣?”秦如珺問。


    太傅趙聲與她素日裏並無私交,可她還記得上次秦如珺是如何灌李燕寧的酒,李燕寧至今還纏綿病榻,聽說王府上每日都有大夫上門,小廚房裏從早到晚爐子不熄,熬著苦藥。


    趙聲對秦如珺沒什麽好臉色:“不勞煩秦大人關心,我老了,身體不中用,總有些痛處,故而哀歎,比不得秦大人年輕體壯。”


    她話頭一轉:“少年人自當春風得意,可年輕時若不顧惜身子,隻怕未必能到老,秦大人,飲酒傷身,少喝為妙。”


    秦如珺淡淡笑著,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秦某自然不比趙大人德高望重,在朝中一呼百應,又有懷遠將軍這個好女兒。陛下賜酒,趙大人可以不飲,臣卻不能。”


    她意義有所指:“畢竟在臣心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之命,莫敢不從。”


    趙聲冷眼看她:“秦大人真是能言善辯,隻可惜,是顛倒黑白,詭辯之才。”


    她起身拂袖離去。


    追隨趙聲的幾位大人也曾是她的門生,幾人跟著趙聲走出宮門,才敢開口:“老師,陛下對您早有猜忌,如此驟然離席,豈不是……”


    “秦如珺是陛下跟前的狗!”趙聲難得如此失態,“她今日敢如此刺我,隻能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我趙家滿門忠烈,從太祖皇帝開始為李家賣命,從未遭人疑心擠兌至此!當今陛下忌憚我趙家功高蓋主,屢次打壓,早已是明牌,你難道還看不出來,無論我如何退讓,陛下想要除我之心沒有絲毫改變!”


    當今陛下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這些兩朝老臣再清楚不過。


    李宓被先帝和太後寵壞了,她是被捧到皇位上的,治世之能平平,不愛百姓,不恤臣子,獨裁專治,好大喜功,偏偏她有一個手段高明的父親,為她保住了在民間的名聲。


    趙聲道:“陛下既無論如何都要猜疑我,那我便如她所願,從此退出朝堂,不再插手任何朝事。”


    第二日,趙聲果然稱病不再上朝。


    李宓象征性地問了兩句,撥了太醫去瞧,太醫如何看不出趙聲什麽病都沒有,回稟李宓後,李宓冷哼一聲:“趙聲總算是識趣了,有她在朝上一日,人人都要看著她的意思,絲毫不把孤放在眼裏,再加上懷遠手握重兵……她就此淡出朝堂,也好,省得孤還得想盡理由治她的罪。”


    她對秦如珺越發寵信:“你做得很好,總能揣度孤的心意。”


    秦如珺拱手行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自然要為陛下分憂。”


    李宓哈哈大笑,問:“孤要除了安王,你可有妙計?”


    秦如珺麵色不變,笑道:“陛下何必心急,她這次病得那樣重,陛下隻需靜待,不必為她壞了名聲。”


    “可是……”李宓緩緩皺眉。


    “陛下,”秦如珺上前兩步,湊到她耳邊,“安王府的探子來報,安王病重,欲離京休養。


    “屆時,王府中隻有王夫一個主子,安王安排在他身邊那些護衛,隻能聽王夫差遣,從此,陛下不必再借宮宴,才能見王夫一麵了。”


    “等安王離了京,臣有法子,讓她病得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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