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城相當於一個縣城,看著大,人口卻不算密集,然往來行人各異。


    與上次的小鎮不同,這幾條大街是肉眼可見的熱鬧,千淩也得以觀察到其他情況。


    像是服飾方麵,說玄,又有些又貼近現實。


    就目前千淩見過的所有古人著裝,皆不太符合以前看過的電視,沒那麽多件衣衫疊穿。


    這兒的人穿著十分應季,不論男女,大熱天隻側重三個點: 薄,透,露。


    那些做活討食的平民百姓,大都僅著一套粗布棉麻衣褲,袒胸露臂,或是赤著上身。


    而肩負行囊的書生,則中衣打底,外搭一件素薄長衫。


    俠客們多是一身輕薄合身、便於行動的勁裝。


    也有類似奇裝異服的,可能是瀟灑不羈,少數人穿著半袖或無袖的緊身單衣。


    比如右側那個背刀的,著無袖紅衣,交領大敞,明擺出結實有力的古銅色胸肌,闊褲窄靴。


    偏偏臉上覆著緊致黑麵罩,身後披著一條黑大氅。


    或穿得像和尚的,衣衫半穿,露出一半結實臂膀,折一邊長袖和著絛帶緊束在腰上。


    部分穿著華麗的公子哥,也是一裏單一薄衫,且衣有熏香。


    一些人為求涼爽,甚至裏衣半敞,用腰帶鬆鬆綁縛在腰上,罩一件顏色明麗的外衫。


    有的男子興許也追求美感,還學女子剃麵敷粉,口塗朱紅。


    上妝自然,像模像樣。


    相貌秀氣的看著倒像翩翩公子,長得相對粗獷的,照貓畫虎反顯出幾分格格不入。


    大多數平民女子,穿著與平民男子相差無幾。


    從事輕活的,則與江湖人或貴女的裝扮較為統一,都是裙掩紗衣,區別在於款式和麵料上。


    容澄帶著白鴉經過一處大酒樓,千淩再次看到那一行女子。


    約有四、五人,妝容、發型與服飾別無二致。


    似是找著什麽人,正往樓裏去,她們身著蓮花抹胸白裙,外罩寬領廣袖紗衣,腰縛白綢,臂間挽著雪色披帛。


    裙長掩足麵,蓮步輕移間,身姿曼妙。


    發頂兩側結高鬟,別有細白帶,幾人長相多是清純、秀美,螓首蛾眉,皮膚白皙。


    裙袂緞帶隨風翻飛,宛若雪裹瓊苞,飄逸若仙。


    古代雖不全是大美人,勝在山水養人,淳樸天然,稍一打扮,打眼一瞧也多是小家碧玉。


    酒樓內的人各有身份,與外麵行人偷眼打量不同,男的女的俱是明目張膽的觀望。


    “這不是天山派的人麽?”隻聽得有人道出一句。


    容澄便目不斜視,帶著白鴉走遠,酒樓內是什麽發展,千淩沒再分心。


    本是計劃要出城,未到正午,天又下起了小雨。


    容澄隻得帶著白鴉,來到另一處食肆裏。


    他自己倒是不餓,自從 ''飼養'' 了白鴉,隻要空出時間休息,便習慣喂她吃點東西。


    白鴉的胃口比人類要大。


    容澄將呈上桌的東坡肉和醬鴨放在白鴉麵前,自己則倒了幾口茶喝。


    對鮮美的菜色視而不見。


    這種街邊的餐飲鋪子,類似於大排檔的小飯館,門麵很小,環境衛生一般,價格還算實惠,周邊也坐有兩三張桌。


    千淩吃過兩次客棧裏的菜食,味道一般,沒成想,剛啄上一口紅燒肉,發現其肉質鮮嫩,肥而不膩。


    又吃了一塊醬鴨,做出來的口味特別地道純正,醬香十足。


    結合上次在外麵吃的餛飩,能做餐食的都是有手藝傍身。


    正吃著,千淩突然感受到一股冰涼之氣,離她很近,就像是在對麵。


    容澄自是第一時間看到對麵坐下之人,神色有幾分詫異: “疏兄,真是巧,你也是來避雨嗎?”


    對麵落座的正是先一步離開的疏陌寒,說來奇怪,自那一別,他就再沒尋到食鐵獸出沒的痕跡。


    雲霧城地廣景盛,一時之間,他也搜不到對方的蹤跡,於是打算多逗留兩日。


    卻在路過這家食肆時,聽見一些竊竊私語,自來他也不關注旁人之事,但對方口中的話也引起了他的興趣。


    那幾個坐得離門邊近的人,討論裏邊來了一人一鳥,人沒吃飯,鳥竟先食。


    稀奇之下,這幾個人便來回觀察、談論這隻鳥。


    疏陌寒有些訝異,倒不是因為那些人口中的,鳥會自行食用菜品,純粹是他們竟又遇上了。


    目光掃過裏麵淡然處之的白鴉,疏陌寒垂眸,轉身進門,坐到他們身前。


    “是,也不是。”疏陌寒也沒想吃東西。


    拿出隨身竹筒,揭開蓋子,倒放向上注入清茶湯。


    茶氣裹著竹香逸散開來,也是在這時,清新的冰涼水汽直撲到千淩麵上。


    她歪過頭,霧灰色的眼細細瞧著對方的竹筒,口徑約7、8厘米,杯身和他手掌等長。


    清茶無熱氣,水色不清晰,像冷藏過,隔著玻璃的即視感。


    容澄在這方麵較懂,對比自己喝的熱茶,忽然覺得口中有些寡淡,隻是問: “苦水冰茶?”


    冰鑒普及已久,冰塊也算常見,然而多是在達官貴族,商賈或是大門派,大酒樓等地有。


    民間自行采集和儲存困難,無拘無束的遊俠更無長物。


    能得到這樣 ''奢侈'' 的冰茶,對方極有可能是一名官俠。


    疏陌寒輕點下頭,並無解釋,他對上白鴉打量的眼,北地獸類大多有趣,就是不易馴服。


    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與人平等的意味,寧死不屈。


    唯有容澄身旁這一隻,像是住進了人的靈魂,隨遇而安。


    就連當初他想誘導馴服的食鐵獸,看似笨拙,卻始終保有對人的警惕,最終逃離躲避。


    千淩收回目光,接著吃飯,她才認出這個人。冷目灼灼,犀利得仿佛能看穿她的獸身。


    剛吞下一口肉,邊上就推過來一小杯涼茶,是用的桌上倒扣的幹淨小茶杯,涼氣逼人。


    千淩看了眼自己和容澄之間的距離,確定茶杯是放在她這個位置的。


    她又側過頭,望向對方冰冷俊逸的麵容,一襲輕薄窄領勁裝,他身上攜著雨汽的涼意。


    對方眸色清正無惡意,然心思縝密,千淩不太想招他眼。


    遂平靜地低下頭,故作無知,對茶杯視而不見。


    見它不喝,疏陌寒勾唇。


    鮮少有人像他這般,笑起來不見暖意,卻又能看出他的興致,似乎隻是想笑而已。


    容澄方才沒聽到他回應,就無多理會,埋頭整理采買來的各式幹糧。


    適才在街邊小攤,購置了一個較大的後背簍,方方正正,編以麻繩和竹子,搭有竹蓋。


    當時千淩看到時,還以為見到寧采臣本人。


    細看之下才覺不同,竹簍方正,不過背長,沒有竹撐防曬,看著也較為簡約美觀。


    放容澄背上,宛若一隻竹製小背包,著實比先前的大不少。


    時間在兩人沉默無聲地飲茶、或整理物品中度過。


    等空閑想看看白鴉吃完沒,這才瞥到千淩麵前的茶杯,容澄眸光微動。


    他看了一會兒,始終沒能看出白鴉是否嚐過,糾結開口: “小白鴉,你還吃嗎?”


    桌上的菜所剩無幾,他這麽一問,自是將茶水包含在裏邊。


    相處這麽長時日,多少知道了,眼前這隻白鴉能聽懂人話。


    也是這個原因,他心裏的懷疑才日漸加重,久不散去。


    千淩將最後幾條青菜吞下,算是沒有浪費糧食。


    之後,疏陌寒就見到堪稱戲劇化的一幕。


    對麵的容澄熟練倒上熱茶給白鴉喝,又細致給那隻鴉擦拭長喙,連路都沒讓它走。


    背起行囊,抱著白鴉起身和他道別,目光隻放在白鴉身上。


    千淩被人直勾勾盯著看,她自然有所察覺,前麵的考慮無非是白做工。


    容澄一副不照往日習慣,誓不罷休的模樣,總不能僵持。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那四個字上: 順其自然。


    在被抱著轉身後,她還能看到那個人的眼神,似在評估她屬不屬於奇珍異獸。


    南方的天變化多端,晨起太陽,正午小雨,而今未時,轉過一條石板路,前方湖麵竟懸掛著巨幅彩虹。


    七彩光帶形成半弧,與水中倒影相接成圓,圈入遠處山脈古色村莊,小舟泛遊在光輪中央。


    千淩就像一個旅者,被動出門雲遊四方。


    來到少人的路道後,容澄帶著她騎上馬,趕往另一處城門。


    剛分道揚鑣的人,在出城之際重逢,疏陌寒騎著高頭大馬,神色從容地並行在他們身旁。


    “又見麵了。”這次是疏陌寒先開的口,他慢聲道: “既方向一致,不如同行一路?”


    容澄見他沒多看白鴉,神色也不太在意,故而放下心。


    “好。”隻要不是觸及到他的白鴉,天寬路廣,對方自便。


    千淩無法幹涉,自己身上隻一身獸肉,也無利可圖。


    一次是意外,兩次可以說是巧合,這第三次遇上,自是疏陌寒有意為之。


    兩人皆騎著一匹等高馬兒,行在路邊,容澄安靜,疏陌寒也不是多話之人。


    眼前的白鴉分明會飛,卻甘願被人攬在懷中當寵,疏陌寒此行也非是要搶奪,意在觀察。


    他想根據他們的相處方式,學以致用,捕獲一頭巨獸。


    雙方才騎馬出行不遠,後方由遠及近地傳來紛疾的馬蹄聲。


    “讓開、讓開!”


    伴隨幾聲叫喊,一匹黑馬從旁疾馳而過,血腥味自那位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男子身上傳開。


    還未待人注意,後方又傳來一陣急喝: “飛厄門辦事,速速退讓。”


    容澄拽著馬繩行至路邊,疏陌寒同樣從容讓至一旁。


    十幾匹快馬就在寬闊的路道上飛速追去,沙塵紛紛揚揚,像平地冒出了大煙。


    來到這世界,千淩見過最多的就是 ''喊打喊殺'' 的事件。


    旁若無人的容澄隻專心趕路,倒是側邊的疏陌寒,見白鴉歪著頭眺望。


    心中略有猜想,思索片刻,他緩緩開口: “飛厄門,講究以暴製暴,亦正亦邪。”


    說話的同時,帽簷下那雙冷眸,正幽幽注視著白鴉的反應。


    白鴉雖未朝他看來,卻歪著頭,明顯傾向他這邊。


    在他說完話在後,還眨了下眼,像在好奇。


    疏陌寒僅憑幾句話的功夫,便秒殺容澄相處月餘的經驗,他輕易從白鴉的態度上看出端倪。


    內心隱有幾分震驚,這竟是一隻能聽懂人話的鳥。


    為確認白鴉的理解能力,他簡單說幾句這個門派的事情。


    飛厄門。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勢力之一,門主曾是一名天分極強的少林弟子,忽然有一天被廢除武功,逐出師門。


    無人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有人說,他修煉魔功;有人說,他屠戮了一個村;更有人傳,他犯了色戒,愛上一個女人。


    此後這人恢複了俗家姓名,重新練功,短短五年,殺盡得罪他的人,成立飛厄門。


    做的殺手生意。


    裏麵的人善惡不論收錢辦事,盤踞在雲霧城附近的蓮台山一帶,平時沒多少人敢招惹。


    “疏兄,我會注意。”


    容澄以為疏陌寒此番說明,是讓他提防,莫要橫生事端。


    疏陌寒沒回話,他抿著唇,餘光又掃了白鴉一眼。


    從方才那段話中,他已經確認對方能聽懂人話,期間,白鴉還幾次平靜的看過來。


    隻他不動聲色,沒讓鳥覺察到異常。


    疏陌寒騎著馬跟在一側,他回憶了下誘捕食鐵獸的場景。


    當時他是有小小的感慨兩句,食鐵獸的反應明顯不如白鴉,它完全聽不懂人話。


    如果說,北地的野獸大多具有人的意識,那麽白鴉,大抵能比作是人類轉世。


    這一想,又覺得荒唐。


    行至山道,兩隻馬匹默契地加快步伐,一路穿過綠水清山。


    在天色將暗之際,容澄循著小道,找到一處破舊的房舍。


    屋無主人,屋頂角落處破開一個洞,到處是灰塵和小蟲。


    千淩被放下後,暫時沒動。


    那邊容澄找來工具,簡單清掃了地麵,便坐下來,找些幹木板點燃。


    疏陌寒則走到外邊,隨意砍斷兩棵樹幹,拖進來排列到地麵,直接落坐上方。


    半晌,外麵又走進兩個壯漢,他們身板看著孔武有力,手裏握著大刀,麵色凜然。


    望見裏邊有人,也沒出言不遜,反而分開站到兩側,從門外又走進一個身著勁裝的女子。


    她的五官稀疏平常,隻是身材苗條勻稱,以及一雙冷豔的眼睛,為她加了不少分。


    手上握著一柄細劍,步伐輕盈站到一旁,淡聲道: “小姐,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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