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微微泛白,鳥兒啼叫。


    另一處的幾個大漢疲倦起身,醒了醒神,分別拿出水壺漱口簡單清理完自身。


    之後解了馬匹,在蒼白日光下先後離去。


    千淩一夜未睡,這會已有些許疲憊,她望了一眼還倚著樹幹睡得自然的容澄。


    知道得陽光晃到臉上對方才會醒,便閉上眼打算短暫休憩,另外兩獸人也休息了小段時間。


    在陽光大盛時,容澄總算睡醒,他從竹簍中取出保存完好的 ''柳枝刷'' ,細細清理好自己。


    而後招呼白鴉下來,給她用盛器裝了水,看她像往常 ''漱完口'' 才喝水,也不覺得煩。


    千淩在這個上午,盡可能地對隱藏在角落中的兩獸,展現出人類的生活習性。


    簡單吃過幹糧,容澄騎上馬抱著千淩往一條小路上趕,他要直走官道,也得備好幹糧。


    容澄在一處隱蔽的小農戶裏買到兩隻燒雞,和部分糕餅,重新轉上官道,接著往前趕路。


    亭午時分,按白鴉的習性,容澄轉換方向,就近入了一片樹林歇息。


    兩隻獸人一路見識各種新鮮事情,心裏有些疑問,因著容澄沒歇下,便沒打草驚蛇的打算。


    牠們沒吃過那些人類的食物,但在對方包起燒雞時,遠遠就聞到一陣濃烈的香氣。


    十分誘人。


    兩隻獸人一嗅到便知是吃食,甚至幾次想折回去,偷一隻嚐嚐是什麽味兒的。


    又怕途中跟散。


    下午他們一行再次上路,尾隨的兩隻體型過大,路邊的草叢已避無可避,隻得離得再遠些。


    千淩默默記著牠們隱藏的方位,若是牠們滯留原地,正好晚間一一尋過去帶路。


    因為分心,也就沒聽清容澄又一次的自言自語,身邊快馬路過,帶起一路風沙。


    千淩眼前被寬大的袖子遮掩,沒被風沙侵到眼鼻間。


    她下意識歪過頭,看了一眼容澄,對方在風沙漸止後,緩慢放下袖口,對上她的目光後。


    倏然紅了臉,他極快地別過眼。


    臉色泛紅隻當早天熱憋的,對方這奇怪的行徑才有點詭異。


    想不出什麽,千淩轉回頭看向路兩邊,暗處黑影依舊跟著馬蹄在動。


    容澄內心 ''怦怦'' 直跳,從昨晚無意中看到幻象後,他就開始有意無意觀察小白鴉。


    不論盯得再緊,鴉身上也不再出現詭異的跡象。


    他說服自己那就是假象,心裏的綺思卻怎麽也沒法阻斷。


    特別是那漂亮至極的眼睛,和心中人眼底色彩似乎一致。


    他困窘於突然增生的幻想,隻覺得荒唐。


    時至黃昏,去到林間休憩才慢慢安定下來。


    容澄留一隻燒雞,將另一隻解開喂給白鴉。


    布包裏裹著茶葉燒雞,將荷葉拆開,還有些許肉香氣,天氣過熱,這雞也不見多涼或變質。


    那小農戶做的燒雞是真的好吃,肉質香軟滑嫩,就像燉了一天一夜般,入口即化。


    肉味含帶著荷葉的清香,油鹽不多,絲毫不覺得膩。


    這是千淩穿來這裏,吃到的第一頓美味點心。


    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有人聚集,隔著一段距離,三五成堆。


    又過一小會。


    從遠處緩慢行來一輛馬車,車身結實,選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雕以花紋,連簾布也是錦緞織成,像是富家人所乘。


    車周跟著四個帶刀護衛,皆是身板寬闊,目不斜視。


    車夫是個麵貌老實的中年男子,在相距不遠的地方停下後,就匆匆去往遠處林內小解。


    馬車裏,一嬌貴女子探身而出。


    她一身淺紫色紗裙,低領交襟,露著細白的脖頸,小腰緊束,裙擺處繡著精致花卉圖紋。


    仔細瞧,不能叫玲瓏有致好身段,隻能算細瘦苗條好身材。


    偏低的發髻斜插著兩根流蘇簪,行走間輕微晃動。


    那張臉倒是清麗可人,黛眉紅唇,杏眼圓潤,眼尾麵頰都敷著薄粉,像朵清新的小白蓮。


    身後跟出來一個嬌小的侍女,連連搖著手中的圓扇,替她扇去熱氣。


    林間歇息的人都在若有似無地,偷偷打量他們一行人。


    經常夜宿野外的大多是江湖或武林人士,很少見到有打扮得體的官家人出現。


    一時間大家都有幾分稀奇。


    被有意無意觀望的另一邊。


    待護衛整理出一小片曠地,燃起篝火,太陽還未落山。


    這荒山野嶺的地方,沒有酒館茶鋪,一行人隻能隨大流,吃些野果或幹餅飽腹。


    手中果子又澀又苦,女子隻吃了半顆便不肯再吃,餅看著薄,隻一口都難以下咽。


    她紅唇一扁,委屈難平,將餅扔下,起身回到馬車裏。


    然而腹中轆轆,有些煩躁難安,她伸手撩開簾子。


    透過縫隙一角招來隨身侍女,嬌聲道: “去,找找別的路,看附近有沒有什麽村落,找點熱食給我。”


    “小姐,天色已晚,若不明日再尋?”侍女一身黃色裙裝,梳著雙平髻,麵容清秀。


    “我現在就要,你們,跟著她一起。”她隨手指了兩名護衛,令其隨身護著。


    自認為給出一半護力足夠安全,便嬌蠻地扇扇手讓人快走。


    侍女見她麵色不愉,不敢再說,隻轉身帶著護衛匆匆離去。


    千淩站在樹枝上,眺望他們遠去的方向。


    西方殘陽,天際唯留一道金光,漫天血色渲染其上。


    ''嗒嗒、嗒嗒嗒'' 不遠處響起一陣疾步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著女子趕馬的聲音。


    很快,一個滿頭纏著細緞發辮的女子,騎著棗紅色馬匹出現在眼前。


    她身穿素白交領單衫,下著藏藍馬麵褶裙,腰肢纖細。


    這樣沒有一絲媚氣的衣服穿在身上,反襯得她頭發烏黑,紅唇白齒,容顏嬌美。


    她麵上不施粉黛,眉若半月彎刀,一雙丹鳳眼漆黑又漂亮。


    卻看她飛快跳下馬,身姿優美,神色間肆意張揚。


    素白的手倒握著一雙短劍,直衝馬車而來,附一聲嬌喝——


    “潘巧巧,出來!”


    相隔不遠幾處歇腳的人見形勢有異,忙又往外挪了好些距離,生怕被牽扯進去。


    守馬車的護衛見狀,趕緊抽出腰上的大彎刀,二話不說上前迎敵,衝過去就是接連幾劈。


    然而女子身法靈活,幾次下刀都被她迅速避過。


    並找到機會靠近護衛,劍刃寒光閃爍,鋒芒畢現,舞出的招式帶著寒芒,砸在對方彎刀上,力道壓得劍尖直逼對方麵門。


    正膠著之際,女子麵色一寒,再次使力,護衛的功夫明顯不如對方,被接連震退好幾步。


    女子乘勝追擊,雙臂一張躍身而起,一腳踢開他手中的刀,緊接著屈膝擊在護衛胸前。


    護衛頓時蜷身離地,女子迅速上前,手中劍光閃過,一條清晰的血痕自護衛脖頸橫現。


    血液瞬湧而出,場麵看著十分暴力。


    女子裙裾飄蕩,飛身躍起、緩慢落地間控製極好,姿勢凜然,絲毫不見走光。


    她沒再看捂頸倒地的人,轉身往馬車躍步而去。


    餘下的另一個護衛還盡責守在馬車邊,剛剛觀望戰局,他就已是汗流滿麵。


    此刻見女子過來,畏畏縮縮地舉著大刀相對,手還打著顫。


    “讓開!”


    隻聽女子低喝一聲,那護衛竟怕得手中的刀都掉到地上。


    他緊張地看向女子,僵著身沒動作,僅須臾之間,便被對方一腳踹出兩米遠。


    她掀開車簾,將縮在馬車裏的紫裙女子一把拽出。


    “你這種人,瞧著人模人樣,卻是滿嘴臭味,心還毒。”


    “若真有本事,從我手裏搶了你的公子去,自個兒沒用,倒嫌我厲害了?”


    不遠處圍觀眾人鴉雀無聲。


    被人絲毫不留餘的諷刺一番,潘巧巧眼中生出些怒意。


    “呂妙!”


    她未曾想過,對方還會活著找來,明明她派去的是府內功夫最好的侍衛。


    為此,現留的是武力一般的護衛。


    她就沒想過侍衛會回不來!


    “你不過是仗著一張臉,才入了尹公子的眼。” 潘巧巧不甘示弱,勉力維持鎮定。


    “你愛慕你的公子,何嚐不是愛他的權勢和容顏?”


    呂妙說著,又上下瞅了潘巧巧一眼,一副瘦不伶仃的體型,不若她豐滿,著實不夠看。


    “作為友人表妹,每日想方設法和你的公子長相廝守,久不奏效,怎不想想自身問題?”


    呂妙將短劍輕輕一拋,在空中旋轉幾圈,眼看劍尖向下就要砸中對方僵白的臉。


    她這才伸手,輕描淡寫握住了劍柄。


    潘巧巧現在知道害怕了,將自己縮在馬車門邊,心虛喊道:“你,你別胡來!你要是動了我,尹公子必定不會放過你!”


    她那樣子一瞧就是外強中幹的,壓根沒被人放在眼裏。


    呂妙湊上前,俯身靠近已經縮成一團的女子,伸手鉗住了她的下頜。


    劇烈的疼痛迫使她仰起頭,勁大得似乎隻要稍稍用力,她的下巴就會脫臼。


    “不會放過我?”呂妙挑著眉笑,細長的雙眸愈發飛揚。


    神色卻變得極為陰冷,宛若淬毒的蛇,“且不說他多長時日未再見你。”


    隨即她又笑得意又譏諷,“單講這最不肯放過我的地方,便是在床弟之間。”


    此話一出,不僅讓麵前的潘巧巧紅了眼,還成功挑起了對方的嫉恨仇怨。


    “可惜了,自作多情也要有個度,他對你全無興趣。”呂妙蓄意揚聲,叫人聽的清清楚楚。


    “你無恥!”潘巧巧氣急,反忘了恐懼。


    “你要臉,所以背地裏盡出一些肮髒手段,你的公子,可不就是你自個兒成全我的麽?”


    語落,逡巡了周圍一圈,手掌下滑,捏住了潘巧巧細細的脖頸,輕而易舉的將她拖了起來。


    潘巧巧原本憤恨的神情,瞬間帶上了幾分慌亂,又因為對方的力道,顯得有幾分窒息感。


    她無力而艱難道: “你、你想......幹什麽?”


    那人力道控製的剛剛好,既讓她痛苦萬分、不得掙脫,又不會直接弄死了她。


    “幹什麽?”呂妙輕笑,鬆了手,正當她大口喘息著,咳嗽不止的時候,改抓住對方衣襟。


    將她一路拖到十米開外,衣裳被沙土磨得有些破損,開裂位置生生刮著她的體膚。


    “放開我,好痛!”


    世家千金勾心鬥角慣了,平素都是背著人來陰的,使眼藥,哪見過這樣簡單粗暴的行事。


    如今再有心思,也敵不住對方暴力鎮壓。


    呂妙將她扔在一處空曠的場地,如同丟一個破敗的布娃娃。


    還一腳踩上她的胸口,眼睜睜看著她的麵色從通紅到醬紫。


    “我本是出門賞景,你卻壞了我的興致。”呂妙笑的美豔: “你說說,你想怎麽死?”


    她揮舞著短劍,時快時慢的比劃,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潘巧巧哪還顧得上辱罵對方,再怎的,她也是被嬌寵大的,生來沒吃過甚苦頭,至多就是寂寞難耐罷了。


    怎會想到,不過是幾句酸話,雇人下手也隻是給個教訓,麵前這人竟就要自己的命!


    潘巧巧哭的不能自已,淚水合著脂粉混做了一團,紅紅白白的甚是惡心。


    呂妙嫌惡的瞥了她一眼,“心難看,臉更難看,莫怪你的公子看不上你。”


    呂妙故意一直用 ''你的公子'' 四個字來時刻提醒她,惡心她。


    對方越在意哪裏,呂妙就往哪兒捅,誓要讓對方身心難受。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細的小藥瓶,當著潘巧巧的麵倒出一顆通體漆黑的 ''米粒'' 子。


    潘巧巧瞪大眼睛,支支吾吾: “不、你不能、殺我。”


    她拚命推著對方的腳,心神俱顫,連連搖頭,長發散亂,唇齒都顫抖起來。


    那顆黑漆漆一眼看去像毒藥的東西,似乎在不經意間微微動了一下,無人注意。


    呂妙俯身湊近她: “我這人不殺女人,但你使人殺我,我又咽不下這口氣。”


    她用力掐住潘巧巧的下巴: “我不是什麽好人,一開始就與你說明了。”對方卻不聽。


    “鬆!鬆手、不要!”潘巧巧此時是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狀態,怎麽都掙不出來。


    千淩從頭觀到尾,雖有些不適,但這明顯不是突發事件,別人的恩怨,旁觀為上。


    幾處圍觀的人也沒幹涉,行走江湖之人,大都快意恩仇。


    無人救援的潘巧巧,隻能任呂妙粗暴將 ''藥粒'' 塞入她的口,為防止她吐出,還合了她的嘴。


    “放心,它不會要了你的命。”隻會讓人生不如死。


    話語進入耳朵後,潘巧巧能感受到嘴裏的 ''藥'' 動起來了,蠕動著慢慢爬入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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