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就想要睡。


    且每次都會被陸凝霜抱著,他已習慣有她的氣息,會睡得安穩踏實,也讓當下的薑雲逸苦苦支撐著意識。


    薑雲逸視線忽明忽暗,心裏發堵。


    對於被陸凝霜慣壞的他來說,這一天比任何一天都要痛苦。


    就連心靈都稍稍灰暗下來。


    魔主、魔神.......


    好似夢境照進現實,難以想象會發生如此荒謬的事情。


    可卻偏偏真實存在自己麵前。


    他心有執念,百年前就聽聞魔道殘殺凡俗百姓,甚至有魔道擄走幼童煉製傀儡供自己驅使,這種事屢禁不止......


    所幸小時候兩人是幸運的,沒遇到魔道迫害,而是遇到青璿師父,拜入天淩聖地青竹峰門下,名門正派。


    修煉道法,修行仙道。


    兩人是幸運的,可世間還有不幸的人,就想著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奉獻一份力,便下山斬魔,殺妖,滅邪惡!


    雖然魔道之威不減,兩人遇到的敵人都很強大,可最終勝利的總歸是他們,無疑是邪不勝正,對此薑雲逸也經常教導無情無欲的陸凝霜,不要修魔,哪怕修魔很容易,很強大,但要做到不愧於心,不愧恩師,而那時,她並不懂。


    陸凝霜隻知道修魔很強,至於過程她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薑雲逸真的很擔心,要是陸凝霜修魔,世界會變成什麽樣?畢竟她是天生魔心,無情無欲,殺伐而無情。


    青璿師父也擔憂,若非薑雲逸再三保證會照顧好她,怕不會讓她繼續待下去,哪怕薑雲逸死後,青璿師父也不放心。


    現在,薑雲逸沒想到陸凝霜真成了一宗魔主,既是魔神,薑雲逸心很亂,卻又明白當今天下能夠太平,都與她有關,便不願去深思,偏偏事與願違。


    原來陸凝霜天生魔心,是因為她本身就是魔.......既然早就無情無欲,為何此時又變得有情有義?


    薑雲逸不明白,或許是她在百年間的變化,亦或者跟自己複生有關?


    不等他多想。


    天上響起轟隆隆的雷聲,整個天地共鳴,像是在迎接什麽的存在。


    當薑雲逸視線逐漸抬高,越過高天,最終定格在驚豔萬古的那道身影上。


    滄桑人間,陸凝霜身形如神如魔,有無量光顯出一道偉岸身影,光華的身軀像是陰暗麵的黑洞,將光輝吸入體內,讓人無法窺探清楚其中的虛實。


    蓋世無比的氣息,彌漫著。


    她是真正的魔神,永恒不滅的生靈!


    一念間,伸出一指點下,化作驚燦長虹,貫穿日月之勢!


    那雙美麗的眸子微眯,瞳孔漆黑,深邃浩瀚,宛若宇宙星河,又像是蘊藏著諸天萬界一般,無窮盡。


    “魔神......”‘他’嘴裏不自覺呢喃著,就連薑雲逸都沒發覺。


    她如今成就極盡升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在心頭。


    可薑雲逸隻察覺到此刻自己心跳極快,本能畏懼著。


    然而‘他’卻依舊淡然麵對現實,衣襟輕飄,仰首望天。


    不知道的,還以為恢複化神境的修為,縱橫天下而不敗。


    突然!


    那股魔道之力衝霄,震撼了蒼穹,整個天地都好似顫抖,無窮無盡的魔道氣息籠罩天地,覆蓋八方,浩瀚無邊。


    魔氣繚繞看不清容顏,但薑雲逸能遙望依稀見到是陸凝霜的身影。


    噗呲——


    血雨紛飛。


    有人在吐血,焚燒著,從半空中墜落,重重砸在薑雲逸的麵前。


    蛻變魔神化身早就支離破碎,負傷累累,身軀被嫉妒且貪婪的魂魄糾纏,無情的遭到啃食,肉眼可見!


    那些魂魄太可怕了,不僅吞噬蛻變魔神化身的肉身,連同魂魄也撕咬吞噬,讓她的氣息越來越弱。


    薑雲逸就知道她是自食其果,被陸凝霜隨意扔到自己身前,接受審判。


    蛻變魔神化身雙目似留下悔恨的淚水,實則是流下兩行不甘的血跡。


    絕望而淒慘的趴在地上,直勾勾的看著薑雲逸,和前任魔主的憐惜眼神相反,她是恨不得把兩人撕碎,吞入腹中。


    “陸凝霜,你還有多少力量!!”蛻變魔神化身用盡最後的力氣咆哮著,怒火滔天,這裏本該是祂的主宰。


    可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一切,卻又失去!


    哪怕這具身軀崩潰,也不能阻擋祂的怒火意誌。


    此刻,更讓薑雲逸匪夷所思的是,自己也是毫不留情的收走她的生命。


    ‘殺了,功德.......’


    就是這麽一道冷漠的想法浮現在薑雲逸腦海,沒有多問其他,墨竹仙劍重新出現在手,斬下她的頭顱。


    一劍將其斬首,蛻變魔神化身迎接到真正的死亡!


    鮮血灑滿長空,走到生命盡頭!


    ‘他’心中無感,眼裏無半點憐憫。


    在這瞬間,薑雲逸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有種已身處夢境的錯覺。


    陸凝霜是魔神,究竟是真是假?


    自己是否真的有出手?


    “轟隆!”


    下一刻,雷鳴電閃,劫雲與一道天罰近乎同時降臨。


    是心魔作祟,又有功德降世。


    兩者相撞一同落到薑雲逸的身上,就像是一場浩瀚無邊的災難,心魔侵蝕不屬於他的意識,功德打開他的枷鎖!


    ‘他’和陸凝霜都沒交流,光是望著彼此就有種戰意升騰,卻站定原地不動。


    最後刹那,世界一下子黑暗下來,就連薑雲逸身上的一絲一縷光輝都被奪走,世間都將失去任何光彩。


    薑雲逸已徹底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隻覺得周邊死氣沉沉,曙光不複存在,縱使強大,也無法抵擋黑暗的吞噬。


    這一天,滅了前任魔主。


    這一天,逆仙盟首領蛻變魔神,在升華之中被陸凝霜奪走機緣,一指之下被摧殘的身軀落在他麵前,一劍永寂。


    這一天,天地陷入無止境的黑暗,一切都歸於平靜。


    此役過後,薑雲逸覺得‘他’該走了.....


    三魂七魄微顫,意識緩慢消散,眼前的畫麵漸漸褪去。


    天上,一切力量的源頭,乃是天道。


    金燦大道有感,卻無計可施,在世間萬物被陸凝霜吞噬的瞬間就明白,這是聖人宿命輪回,注定如此,隻能隨緣!


    心魔劫與功德搶先一步將他吞噬,且不計後果,作為天道認可的聖人大道,如今也隻能隱退而去。


    無法賜予薑雲逸聖人權威。


    ........


    無人的祭奠中,薑雲逸不知道身躺何處,隻覺得心生冷寂。


    魔主的利用、魔神犯下的罪惡,越是想到這裏,薑雲逸就越是悲哀。


    早在天魔宗,他心裏其實就懷疑過陸凝霜,斷魂宮既然是魔主居所,即便她是天淩聖主,又怎能那般大膽?


    而且還輕車熟路。


    因為一宗魔主本就是她!


    且在那之前,陸凝霜曾帶自己殺狼妖,滅龍族,現如今的前任魔主,魔神化身,一切的一切,都在照她的方向走。


    ‘她複生我,是不是隻想哄我殺敵?’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劈啪一聲,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碎裂。


    ‘她讓自己不要睡,最後還不是親手讓自己陷入黑暗。’


    在被吞噬的最後一刻,薑雲逸見到柔情與冷漠兩種矛盾氣質的陸凝霜,隻手打破常規,鎮壓而下,倏然湮滅。


    光被侵蝕,崩散!


    那張冷若冰霜的容顏,恍惚間與她小時候一模一樣,讓薑雲逸忍不住多看幾眼,可惜畫麵一晃而逝,再也看不清。


    其實薑雲逸明白,無情無欲的陸凝霜,又怎會無緣無故複生自己?


    道心欲裂.....


    他現在如同一具死屍,不想思,不想動,靜靜的沉寂此地。


    在薑雲逸未察覺的瞬間,有一抹流光趁虛而入,就在道心破碎刹那。


    嘩嘩——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空間裏,伸手不見五指似墮入黑暗,卻不知從何吹來一股清風,劃過他,回轉一縷心神。


    薑雲逸緩緩睜開雙眸,四處環顧,不由感慨:


    ‘又是這個地方,難不成我又死了?’


    眼前漆黑,正是當初死後長眠的世界,而且還不斷朝著深淵蔓延著,不知通往何處,卻心生寒意。


    很冷,很冷.......


    然後內心深處,有虛弱與模糊的聲音從遠方回蕩過來。


    “夫君.......”


    遙遠的地方,此聲傳遞。


    盡管驅散不少令人迷惘的黑暗,但薑雲逸卻沒有動身。


    尤其是重回這片世界,當初他也是聽到黑暗裏傳來陸凝霜一聲‘雲逸’,才害得自己走到更深的地方。


    隨便後自己就聽到陸凝霜和青璿師父相談,又見到走馬燈似的碎片。


    除此之外,再無一物,更無一人,已吃過一次虧,他不會再遁聲尋找。


    活著,對他來說很是矛盾,麵對陸凝霜的各種寵溺,就如同一塊用來和解的蛋糕,薑雲逸既想要品嚐這份美好,又害怕吃了後沒有一點甜味。


    每到陸凝霜哄自己吃下,他表麵拒絕,可待陸凝霜將蛋糕放下離開,薑雲逸還是會忍不住嚐上一口,直至現在,陸凝霜哄他,終是假裝不情不願的樣子吃下。


    一朝朝一暮暮,浮現心中保留,回味即可,然而越是不想回憶,當日種種就越是清晰,陸凝霜的每一次寵溺,關懷,溫柔,包括她每一次對自己做的事情,就像是烙印般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如果一切的走向是往悲劇發生,那他寧願待在原地;


    如果注定要受傷,那趕緊遍體鱗傷好了,反正早晚都要痛。


    “夫君......”


    “我聽不到......”他自我欺騙。


    啪嗒、啪嗒——


    有腳步聲在空曠的地方回蕩,像是在極力誘惑著薑雲逸靠近過去,在黑暗中,看不到紅塵過往萬象,更看不到人。


    但明白有人蟄伏在深處。


    薑雲逸幹脆捂住耳朵,什麽都不動,甚至產生‘該不會是我的心魔?’的想法湧上心頭,畢竟心魔劫已降。


    當初他能渡過心魔劫,純屬是好勝心大於一切,想要追趕上陸凝霜破除。


    可現在,陸凝霜那般強大,就算自己在怎麽好勝,也不可能一時間超過,再加上魔主和魔神的身份,如果說心魔是陸凝霜,薑雲逸毫不意外。


    他也明白,心魔劫不渡,人一生終將陷入沉睡,如同死亡一般,永遠沉淪在黑暗的深淵中,掙脫不得!


    就在這時,腳步聲越來越近,捂耳的薑雲逸依舊能聽得到,哪怕知曉沒用也不放下手,顫抖著,無盡的冰冷刺骨。


    果然情劫難過......


    吹來的清風不小,拂起薑雲逸的青絲,他緊緊的閉著眼,像是等待死亡的來臨,無窮的打擊,已不抱任何希望。


    直至那道腳步停止,就站在他麵前!


    薑雲逸明白,她來了。


    是心魔!?


    這人看著薑雲逸心驚膽戰的樣子,哪怕如此也不願蹲下蜷縮在角落,說堅強,差點意思,說懦弱,又不對。


    他隻是怕麵對自己.......


    薑雲逸時清醒,時渾噩,想要裝作什麽都不懂,但卻做不到。


    一隻玉手輕輕抬起,撫在他臉上,冰涼的溫度傳遞而來,還有絲絲的神魂交融之感傳入心間,原本顫抖的身子漸漸安定了下來,麻木的世界仿佛注入了新鮮的血液般,那種擔憂也隨之蕩然無存。


    心魔能做到這一步?


    薑雲逸緩慢放下捂耳的雙手,睜開雙眼,淒然的仰頭。


    她自黑暗尋找而來,帶著獨屬於薑雲逸的溫柔。


    “你......”一張冷顏映入瞳孔之中,薑雲逸呆滯片刻。


    她的模樣,在他眸中不可磨滅。


    “夫君走丟了。”


    清冷美人先用小拇指勾起他的手,再牽住他,緊緊握在手中,看著眼前的薑雲逸,輕喃道:“我來找你。”


    .........


    如夜的環境,陸凝霜就好似化作一抹月光映入他的眼簾,朦朧而迷離。


    美麗的容顏,帶著幾分柔美和安靜,牽著手,薑雲逸有些不知所措。


    “陸凝霜,你來找我?”


    此話一出,安靜片刻。


    這道聲音十分熟悉,薑雲逸好久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聲音!


    但,我何時有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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