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絮飛來往。


    現如今已是降雪時節,天愈發寒冷,漸漸被鋪上一層銀霜,給這昏沉的世界蒙上一抹單調且又孤寂的色彩。


    走了兩天,薑雲逸和陸凝霜一路行進,沿途風光頗好觀景,偶爾還能遇到村莊,但可惜皆是空屋淒涼。


    夜幕降臨時,陸凝霜就隨意找一間,施法聯通竹屋,那一日倒也愜意。


    但並非每日都能碰到落敗村落,第二天夜晚降臨之際,便是就地而睡,倒也是一番遊曆人間的滋味。


    次日一早繼續趕路,薑雲逸對聖州臨近西荒地帶已有大致了解。


    最開始山賊居多,一人有返璞以上,一人則結丹,按理說以陸凝霜和薑雲逸的境界,本不該插手凡間之事。


    不過薑雲逸還是出手了,並非他喜歡管閑事,而是太過偏僻無人問津,也就隻能自己來出手解決。


    畢竟,如若不能念頭通達,那作為正道弟子,又如何能成就大道?


    所用之法,便是二十四節氣中的驚雷萬蟄,即便墨竹劍不出,但每一道驚雷劈落,就足以令諸多山賊死於非命!


    再往後趕路,越是臨近法陣迷霧地帶,就更是毫無人跡。


    此時此刻。


    薑雲逸正以功德抵消著滿身煞氣,斬殺惡人雖得功德,但煞氣纏身,同樣是一件棘手且麻煩的事情。


    直至差不多,才繼續上路。


    薑雲逸被撐傘的陸凝霜牽著手,兩側枯草白皚茫一片,似賜予生機,前方則雲霧繚繞,漫步行路。


    “說來也是巧,據村民所言三麵環山濃霧之地外,有座孤山可登,頂峰能見風花雪月之景,是處絕美景致。”薑雲逸輕聲開口,語氣雖平靜卻帶著期待。


    先前的山賊,似早就拋之腦後。


    雪,薑雲逸玩過,賞過。


    在很早之前,薑雲逸也是參悟過冬季道韻,而天淩聖地作為當今第一仙門,仙境一般的景色自是不少。


    薑雲逸能看都看過了。


    不過凡俗,也有不同於仙門的韻味。


    在往前走孤山甚少,大地起伏也愈發平坦,一旦錯過,怕是再難生起興致。


    薑雲逸趁的就是一時興起。


    況且來都來了,好歹見識一下。


    陸凝霜抬眸眺望不遠處,輕道:“夫君想看,去一趟也無妨。”


    “我可沒說想看,隻是隨口說說.....”


    薑雲逸仍然心口不一。


    不過也不怪他,畢竟陸凝霜實力強橫,性情淡薄,要是態度對她柔和,相敬如賓,還不知會被陸凝霜占多少次便宜!


    這無疑是一種自我保護!


    薑雲逸舔了舔稍幹燥的嘴唇,偏頭不敢看她,傘麵無雪附著,卻仍擋不住凜冽罡風吹拂,好在有陸凝霜在一側。


    她雪頸潔白,烏黑亮麗的青絲束起,垂落間,隨著輕歎搖首擺動,第一次對薑雲逸的傲嬌感到無奈。


    但陸凝霜仍是說道:“夫君隨口一說,便令我心之所向,懇請夫君與我前往,一起去觀風花雪月佳景可好?”


    “還是文縐縐的。”薑雲逸小聲吐槽,隨即心滿意足的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自是奉陪到底,勉強滿足你!”


    這一刻的感覺極好,雖說陸凝霜表麵心係於自己,但薑雲逸還有待觀察。


    而現在,他發現陸凝霜還挺願意配合自己演戲,畢竟薑雲逸知曉,陸凝霜早就明白自己傲嬌的事情.......


    這時,陸凝霜卻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還挺擔心夫君沒有我,是不是也會被哄得傻傻跟人跑?”


    薑雲逸收斂笑容,轉而不悅。


    “你才傻!我又不是不會認人。”


    “這麽說,夫君隻認我?”


    “怎麽可能,不是還有秦師妹他們?”


    “他們會閉死關。”


    陸凝霜這麽說,令薑雲逸感到詫異,總感覺她說得很肯定的樣子,還感覺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所以呢?陸凝霜你想表達什麽。”


    “夫君認我就好。”


    “.........”


    薑雲逸懶得理她,將目光落到孤山上。


    低品的法陣在陸凝霜麵前,雖不值一提,但是兩人沒去,畢竟薑雲逸要去的孤山就在法陣之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剛湊近孤山,就發覺空氣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血腥味,這些氣息並非妖魔所散發而出,更像是人類的鮮血。


    “救,救命!”


    一聲淒厲的求救聲突兀的從前方傳來,薑雲逸眉頭頓皺。


    他向前望去,就見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施展身法落荒而逃。


    截止目前為止,倒是沒遇見過修真之輩,現今是第一位。


    兩人之前遇到的行人,僅有兩種。


    第一種,要麽是兩州之間的郵差官吏,畢竟魔教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些皇朝國度間都會與之交易。


    第二種,就是行商的隊伍,才會願意跨越千裏,橫跨兩洲進行貿易。


    當下這名年輕少年的出現,薑雲逸首先猜想的是魔教中人。


    可惜不是,薑雲逸使用二十四節氣之一的清明道韻,有著‘氣清景明、萬物皆顯’之稱,但並未察覺魔氣。


    要知道在清明節氣道韻下,萬物皆是無處遁形!


    曾經薑雲逸想要參悟而出,時常會去祭拜門內已亡的師兄師姐,但大多數都是僅有一麵之緣,心裏的悲情並不濃厚,因此也未能學會清明道韻。


    可如今,師父逝。


    薑雲逸自然也修煉至完整。


    “吼!!!”


    就在薑雲逸遲疑之際,一聲獸吼傳出,帶著凶殘與憤怒。


    “兄台!還請出手相助,在下所得機緣乃是靈藥,願贈予兄台!”那名受傷的少年急切喊道。


    砰!


    身後利爪橫空,拍擊在地上,積雪紛飛,頓時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爪印。


    還好少年身法了然,險而又險的避開了身後一爪,足以看出平日裏,他定是勤於苦練,不然早就遭到重創。


    可饒是如此,他身體仍然顫抖不停,顯然是驚嚇所致。


    生死一念間,心有餘悸!


    “靈藥啊.......”


    “吼!”


    獸吼再次傳出,這次薑雲逸和陸凝霜看得真切,那是一隻體型巨大的妖虎,每一步踩踏都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口鼻噴出滾燙熱氣,眼神凶惡。


    妖虎身上沾有白雪,看起來格外醒目,卻很快就被妖氣所融化。


    隻盯著少年的眸中充斥著凶芒,似乎要將其生吞活剝。


    此等妖獸在修真界算不得什麽,或者說僅是有些靈智的野獸,但卻能隱匿氣息,而且擅長偷襲暗殺。


    更讓薑雲逸沒想到的是,自己如此謹慎,原來真是韻氣境小輩?


    他認為靠近西荒,魔道中人都會偽裝成正道修士,或者如同現在這般出場,試圖騙取別人的信任,在背刺......


    “兄台!”


    薑雲逸和陸凝霜都沒動,也是對他回答道:“靈草就無需了。”


    現如今,靈藥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聽到此話,那少年臉色變得慘白,身體搖晃了片刻才穩住。


    他知曉,這兩人怕是不會幫忙了,自己必須另想辦法。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


    少年正如此想著,薑雲逸就淡淡開口:“坤位移轉三步,全力揮刀即可。”


    即便靈草不需,但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一位年紀不過十八的少年死去。


    薑雲逸神魂比一般結丹強悍,一眼即可判斷出妖虎的狀態不對勁,便出言指點一二,素不相識,已算得上是仁義。


    修真者,人自有命。


    話音剛落,那頭妖虎猛撲向少年。


    而少年雖說躲閃及時,但是妖虎的利爪卻是抓裂衣袍,撕碎了胸口皮肉,鮮血染紅了白衫!


    胸口一熱,腦子頓時嗡鳴一聲。


    少年僅是猶豫片刻,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便立刻施展身法輕移。


    手中的匕首注入全部靈力,哪怕是凡品,也充斥著少年全部的信念,化作風刃,直衝向妖虎的脖頸!


    嘩嘩!


    風刃飛旋,割裂了周圍的空氣。


    顯然少年已灌入全身靈力。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妖虎一時沒反應過來,更何況本就受過傷的它,根本無力躲避,隻能眼睜睜的望著刀芒襲來。


    噗嗤!


    鋒銳的風刃割破了喉嚨,瞬間斃命。


    血水四濺,瞬間染紅一片,那少年臉色煞白,可在這一刀之後,讓他臉上浮現興奮笑容,終究是斬殺了一頭妖獸啊!


    就在他顫抖的手,邁開腳步正要向兩人行禮時,薑雲逸和陸凝霜已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自己後方。


    “小友可是附近門派的弟子?在下與家妻恰巧路過此地,去孤山觀景悟道,也正想了解下此地情況,如有打擾,還請勿怪。”薑雲逸語態溫和。


    若是能夠借著這少年之手,摸清楚周圍狀況,那自然最好不過了。


    總比自己去了解要省事得多。


    薑雲逸近距離發現,氣候較為寒冷,少年卻是一身薄衫。


    他又看了看自己,即便仍是白衣,但早就被陸凝霜披肩一件狐裘大麾包裹。


    ‘怎麽感覺自己老了一樣?’


    薑雲逸正要脫下,卻被陸凝霜摁住肩膀,看了他一眼,表示不可以。


    他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還很年輕。


    結果陸凝霜暗暗摟住他的腰,完全轉移薑雲逸想要脫下的念頭。


    這一弄,薑雲逸確實轉移注意力,趁少年還沒注意,趕忙掙脫她的束縛,隨後就自然的整理肩上的狐裘大麾。


    等少年發覺兩人在自己身後。


    轉頭那少年愣住,一雙眸子滿含震驚,隨後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拱手行禮:“多謝前輩搭救!晚輩感激不盡!晚輩是江家弟子,因家族任務方才前來試煉......”


    據少年所說,在附近並沒有什麽仙家門派,隻有三大家族勢力。


    除少年的江家,其餘兩個家族實力平庸,但也有結丹初期老祖坐鎮,實力在方圓百裏可謂至強。


    而很久之前,三大家族皆是預知有機緣靈丹妙藥要出世,才聯手花費巨資布置迷霧陣法掩蓋其氣息。


    以免消息泄露,影響奪寶。


    因此哪怕是有修士在附近,也很難查探得到。


    “結丹,老祖.......”


    薑雲逸嘀咕一句,在想自己是不是也算‘老祖’,畢竟他同時身為結丹,而且還是巔峰期,僅需曆劫就能破境。


    如此說來,自己在此地舉世無敵?


    但他很快收起心中的高傲,不知何時起,竟覺得結丹境很弱。


    或多或少和待在天淩聖地太久,見到的弟子不是結丹就是元嬰,以及長老得是化神境界,陸凝霜又是聖主.......


    然而結丹境在凡塵之中,說是老祖級別也不為過,可放在天淩聖地之中,卻是極為普通的原因吧!


    更別說薑雲逸修煉突破不過四年之久,覺得結丹境弱,在所難免。


    ‘看來渡元嬰劫前,自己還得渡紅塵,消磨一下自己的銳意,否則突破元嬰時越發自負,怕是會造成失敗的局麵。’


    念及於此,薑雲逸又仔細打量那少年一番,發現他是韻氣八重,難怪那麽拚的找靈藥,甚至惹上妖虎。


    開靈境,對許多普通修士而言都是遙遠的存在,已是極高的成就。


    “多謝了。”


    薑雲逸謝過一聲。


    待少年抬頭之際,身前已無人影,甚至連兩人真容都未能窺視一二。


    他呆滯了幾秒,才喃喃道:“怕不是與祖爺爺一樣的結丹大能.......”


    ........


    離開後,兩人也登上孤山。


    薑雲逸抬頭望去,隻見天空上掛著一抹殘陽餘暉,晚霞絢爛,映襯得整個天幕猶如金烏展翅,瑰麗壯觀。


    風雪漫天,思緒隨飛花飄零。


    天未暗,殘月也早就掛在蒼穹之上,隻是黯然無光。


    就在這時,一隻纖纖玉手從旁側伸來,捏住薑雲逸的臉轉過來。


    “陸凝霜,你幹嘛!”


    “夫君很喜歡指點他人?為何不指點一下我?”陸凝霜不含一絲感情的聲音,此刻竟是讓薑雲逸背脊生涼。


    不過薑雲逸還是鎮定下來,無語道:“我能指點你什麽?天淩聖主。”


    夕陽與雪景共舞,孤山頂端的樹冠上,兩人對視,她美豔的容貌透著冷漠,但在看著薑雲逸眼眸瞬間卻變得輕柔。


    不等薑雲逸拍掉手,陸凝霜反倒是主動放開,揉著他的腦袋給予寵溺,卻又說著令薑雲逸百感交集的話。


    “指點我,怎麽得夫君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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