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河水。


    這裏本是天淩聖地內的偏僻山脈,但長有各種野生仙草靈藥,倒是頗受部分天淩弟子的喜愛,畢竟不要貢獻值。


    當下空無一人,唯有年輕的一對儒雅清秀、冷豔十足的男女遊蕩。


    因為最近眾天淩弟子受龍血滋潤,又加上節氣因素,有不少的妖鬼在凡塵作亂,而懶散或隨性的內門弟子也會借此機會,接手任務下凡大賺一筆。


    “這是.......”


    薑雲逸像是發現了什麽,躬身伸手將周圍的雜草扒開,露出藏在深處的靈植。


    這是一棵通紅果樹,不過半身高,枝葉茂密,紋路盈盈如生命經絡,梢頭結成的果實飽滿,每一枚都晶瑩剔透。


    要是尋常人,看到如此不凡的靈植肯定是摘果子吃,但薑雲逸卻是摘下一片葉子,仔細端詳後輕咬一口,清脆爽滑。


    “還真是。”薑雲逸低喃一句,顯然已經確認這是何物。


    此乃一株舍陰金葉,是靈果中的異類,每片葉子皆為靈材,由陰寒滋潤,味道甘甜清冽,入口便化,有神魂增益之用。


    反而開花結出的紅果,看起來色澤鮮豔,卻將一生裏經曆過所有的風吹日曬、受到的苦全部凝聚在果實裏。


    因此唯獨果實酸澀無比,獨有風味,還沒什麽效果。


    所以吃果實單純就是活受罪。


    薑雲逸看著通紅果實,忽地回頭望去,陸凝霜一身清冷,離他不遠,兩手揣進了袖子裏,不知是在欣賞風景還是在發呆。


    發現她沒注意到自己這邊。


    薑雲逸壞笑一聲,選其中幾顆最為色澤鮮豔,飽滿圓潤的果實摘下。


    “娘子。”


    薑雲逸喊了一聲,陸凝霜回過神來,略帶遲疑道:“什麽?”


    “想不想吃果?”


    薑雲逸跑了過來,雙手捧著那幾枚隻有拇指大小的通紅果實,如獻寶一般送到陸凝霜麵前問道。


    陸凝霜垂眸,他一襲黑白相間的衣裳顯得幹淨利落,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在那溫柔陽光下,給人一股安寧的氣息。


    她又轉而看著靜躺在薑雲逸掌心中的果實,問道:“夫君想讓我吃?”


    “什麽叫想讓你吃。”薑雲逸糾正她:“我是問你想不想吃,可沒強迫你。”


    他強調著,生怕陸凝霜會秋後算賬。


    薑雲逸如此慎重,就算到那時候陸凝霜找自己算賬,也能理直氣壯的說‘我隻是問你想不想吃,又沒逼你吃’做為借口。


    想到這裏,薑雲逸倒是覺得自己有些無恥,但轉念一想,自己一直都被她欺壓,討回點利息也是理所當然。


    陸凝霜將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明知是局,卻還是依著他,不緩不慢道:“夫君喂我,我就吃。”


    “啊?”


    不等他反應。


    陸凝霜微微俯身,同時揣袖的手伸出,捋過發絲至耳後一副順從的模樣,唇紅齒白,湊近後身高與他齊平,靜靜等待投喂。


    薑雲逸沒動作,愣愣的盯著她精致俏臉上的表情,想要確定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麽,然而陸凝霜臉上無半點情緒。


    陸凝霜也不急,便側頭盯著他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薑雲逸幹脆不再多想。


    隨著他捏起一顆果實,陸凝霜才微張朱唇,含住起身,玉質食指將果實推入口中,一瞬間就吞進肚腹之中。


    薑雲逸忐忑且好奇的詢問:“陸凝霜,可好吃?”


    忐忑是習慣性的怕陸凝霜,好奇則是他也沒嚐過這個果實,畢竟誰閑著沒事幹會願意苦了自己?


    陸凝霜頷首,點了點頭:“好吃。”


    她語速緩慢,聲音雖輕,卻足以讓薑雲逸聽的一清二楚,和往常般沒絲毫變化,讓薑雲逸懷疑這舍陰金葉果實是假。


    “真好吃?”


    “嗯。”


    薑雲逸打量著果實,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於是他狐疑的又看向陸凝霜,想了半晌仍覺古怪。


    難道陸凝霜喜歡的口味很重?


    就在薑雲逸思索時,陸凝霜一直都在看著他問:“夫君可繼續?”


    “你還要吃?”


    “嗯,願吃。”


    薑雲逸眸中浮現驚訝,難道這舍陰金葉真的如此美妙?


    他狐疑不定的投喂陸凝霜,她也是一言不發的吃掉,嘴角沾染了些許晶瑩,如同一塊誘惑人心的美玉。


    薑雲逸說著看向她,問:“如何?”


    “嗯。”


    “嗯什麽嗯?”


    “好吃。”


    “.......”


    這附近實在是沒什麽野生的仙草靈藥,也就那一株舍陰金葉算得上稀奇,所以薑雲逸並沒有浪費太多時間。


    來到此地,也隻是單純想碰碰運氣。


    不過要是薑雲逸隨隨便便就找到什麽千年、萬年的天材地寶。


    他第一時間不是覺得自己運氣好,反而是懷疑是不是陸凝霜故意留下來的。


    回去的路上。


    陸凝霜又問他還要不要喂,使得此次換做薑雲逸抬首湊近陸凝霜,目光審視一般,道:“陸凝霜,你是不是在撒謊?”


    “不敢對夫君撒謊。”


    “還有你不敢的事?”


    “自是不敢傷夫君的心。”


    陸凝霜邊走邊答,滿麵淡然,語氣從容,就好似真是那麽回事。


    “........”薑雲逸搖頭,不由笑道:“生前,你可不這麽想。”


    “夫君就當是我沒開竅。”


    “哦。”


    薑雲逸將手中的果實塞到陸凝霜嘴裏,似想讓她閉嘴。


    不知不覺,薑雲逸手裏的果實僅剩一顆,而見到陸凝霜依然麵不改色,他遲疑不決,想自己嚐試。


    他再三詢問:“陸凝霜,這真好吃?”


    “嗯。”


    猶豫片刻,薑雲逸還是捏起最後那顆果實,想要自己嚐試,是否如陸凝霜所說一般美味。


    隻不過落到嘴前,他又停頓下來,還是一根筍芽尖般的手指親自替他決定,薑雲逸也是本能的張嘴咬住,才沒浪費。


    果實入口,酸澀的苦味充斥在整個舌苔之上,讓薑雲逸眉宇緊鎖,甚至一臉嫌棄的想吐掉。


    若非一直強忍著,恐怕他連牙齒都會咬碎掉!


    勉強吞下後,薑雲逸幽怨的看向陸凝霜,不由氣道:“陸凝霜,你騙我!”


    “沒騙。”陸凝霜聲音依舊不疾不徐,道:“是夫君喂的,好吃。”


    遠山如墨,雲煙繚繞。


    巍峨聳立,山上仙禽翱翔,尤其是仙鶴飛躍,時而傳來鶴鳴之聲,打破寧靜,更襯托的這裏仙家福地,澤福祥和。


    山水依舊秀美,佳人相伴。


    兩人慢慢走著,仿佛畫中遊。


    .......


    此去青竹峰,自是原路返回。


    忽然天空陰沉,風呼嘯而過帶來涼意,地上青草碧翠蔥鬱,因風吹得往一邊倒。


    走出不遠,離青竹峰還有些許距離。


    “陸凝霜,快、快禦劍!”走在山間石路,薑雲逸抬頭看天似有所覺,感知到天地變化,趕忙催促。


    “夫君,莫急。”


    “這能不急嗎!?就快要.......”


    轟隆!


    話音未落,就有幹雷。


    沒過多久,忽有水滴落在他的臉龐,冰涼的,涼颼颼的,薑雲逸愣了下,下意識伸手摸。


    天空很快逐一落下雨滴。


    淅淅瀝瀝。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


    “陸凝霜,幹嘛不禦劍趕回去!”


    “怪我。”


    言罷,陸凝霜已經從納戒裏拿出那一把油紙傘,撐開的同時沒過薑雲逸的腦袋,才道:“夫君,有傘。”


    薑雲逸:“.......”


    倒是陸凝霜從始至終都是不慌不忙,像是這世界唯有冰雪一般。


    嗒啦嗒啦!


    雨打在傘麵上,順著傘骨流淌而下。


    近距離的聽到雨聲,以及那嘩啦啦的雨聲,更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靈韻。


    一路走,雨一路下。


    可不等薑雲逸鬆口氣。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卻震撼遠處整座山峰,嚇壞了無數飛禽走獸。


    顯然是有些靈禽盤踞那山林之中,同時他們是從這些山峰中間穿行,一山一水,似山穀裏回聲悠長,久久未絕。


    以至於隔著老遠,薑雲逸都能隱隱約約聽到通靈峰上無數奇珍異獸的低吟。


    薑雲逸算算日子,元宵過後,如今正好是驚蟄!


    一鼓輕雷驚蟄後,細篩微雨落梅天。


    難怪最近天淩聖地除妖任務如此之多,薑雲逸也才得以與陸凝霜不遮容顏,不掩氣質,行走在外。


    畢竟,驚雷萬蟄醒,妖鬼亂悸動。


    天色越來越沉,狂雷似有席卷萬千山河之勢,薑雲逸暗自嘀咕:“秦師妹怕是有得忙了。”


    通靈峰上瑞獸可不少,這驚蟄讓世間即將出世的邪物驚醒出世,自是會引起一番轟亂,都想要除魔天地間。


    誰讓自古邪不勝正,那些瑞獸對邪氣更是敏感至極,怕是忍不住想要下山殺戮一番,到時賜下無量功德,何嚐不是一種修行與福澤。


    說不定還能血脈再次提純!


    但隨意任由所有瑞獸除魔,總歸不妥,要是因一時功德而膨脹,導致血脈不純的瑞獸失了方寸,到時候禍害的可是蒼生。


    轟隆!


    轟隆!


    此時此刻,通靈峰上瑞獸皆是感知到凡塵邪氣所在何方,就好似誘人的食物引誘它們撲殺。


    頃刻間,無數瑞獸躁動。


    眾多弟子靈獸也是盡數暴動,一人僅能禦一獸,顯然無暇顧及其他。


    哪怕秦小雨有玲瓏之心,傾聽萬物,卻難以安撫試圖暴亂的靈獸和瑞獸。


    “秦姐,這驚蟄時節真是你們的劫啊!”雷祁淵正看管一頭瑞獸,見秦小雨忙的焦頭爛額,不由歎息一聲。


    每隔一年三月必有一場。


    秦小雨撇嘴:“說的好像你們天羅峰大暑時節不似迎劫一樣,高溫酷熱,陽氣衝天,一不留神就會把人烤焦。”


    “先別管其他的了,先鎮壓這些瑞獸,莫要釀成禍患。”一同前來幫忙的劍九君,忙道。


    他周圍有三頭匯聚過來的靈獸,乃是因劍九君一身正氣,而吸引而來。


    通靈峰首座,以及好幾位護法長老並未出麵,因為這是每一位弟子必經的一步,誰都避免不了,也沒必要避免。


    至於為何劍九君和雷祁淵會來幫忙,單純是秦小雨靈獸較多,年幼時就喜歡靈獸一類,經常纏著秦長老要幼崽。


    秦長老問她想要什麽樣的靈獸,並再三考慮,奈何那時秦小雨年幼無知,也不知自己想要什麽,便說了句靈獸幼時乖巧可愛,長大後能威武的靈獸。


    結果誰能想到,這些靈獸幼時倒是乖巧可愛,長大後也確實威武,可惜所謂的威武,是以醜陋且凶狠的模樣能震懾對方。


    所以秦小雨都養在通靈峰上,若自己不在峰上,就讓娘照顧一二。


    總而言之,一言難盡。


    秦小雨時常在想,祖奶奶一生的審美,怕是都用在選白蛇身上。


    聽說那‘白虺’之名,還是祖師叔薑雲逸幫忙取名,不然祖奶奶想喚“白美麗”。


    .........


    與通靈峰的劫難相比,薑雲逸這邊就顯得風輕雲淡了。


    哪怕會有驚雷降世,他二人攜手而行,漫步在這茫茫群峰之間。


    “走吧,夫君。”


    陸凝霜揮袖,繼續牽著薑雲逸朝青竹峰走去,將天上驚雷視若無睹,拋諸腦外。


    薑雲逸看著陸凝霜這一係列舉動,暗暗咂舌,看來道行高深的她,與其他人而言完全相反,根本不懼天雷。


    要知道修為越是高深,對天道感悟也就越是深邃,越是受到諸多限製,輕易不願招惹天雷,威力也更加強悍。


    因此,凡境界高深者遇雷都顯得格外謹慎,哪像陸凝霜這樣隨意.....


    任由頭上驚雷轟鳴,高傲而挺拔,昂首闊步,仿佛天地間就無人能奈她半分。


    唯獨餘光瞥向薑雲逸時,會螓首微側,才收斂前些許高傲神色,眼角藏秀氣,似含情,精致而絕色。


    薑雲逸也聽聞過陸凝霜的事跡,早已超凡脫俗,看來真的名不虛傳。


    “陸凝霜,還是走快些好。”


    “想快些回去?”


    “當然,此時回去聽雨睡上一覺,豈不快哉?”


    哪怕還伴有雷鳴,可對他們來說也毫無影響。


    “那倒不錯。”


    陸凝霜頷首,腳步加快幾分。


    “你......”見她如此轉變迅速,薑雲逸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連忙開口:“陸凝霜,我可不會抱著你睡!”


    “嗯,是我抱著夫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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