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薑雲逸陪,倒不如說今生今世是陸凝霜一直在陪薑雲逸。


    因為神魂雙修的緣故,薑雲逸每天早睡晚起已是常態,明明之前計劃是開春走,但顯然要晚上許多。


    期間秦長老等人還來過一次,畢竟薑雲逸說好開春時節就離開,打算前來送行,不想還未臨近青竹峰,遠遠就被陸凝霜寒冷的氣息逼退。


    無奈隻能各自回峰。


    直到臘月三十,薑雲逸都仍在青竹峰吸收多餘的神魂之力。


    隻能說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他還怪自己沒能把持住,居然與陸凝霜神魂雙修。


    甚至......薑雲逸都不記得每夜自己神魂欲望勾起時,陸凝霜一次又一次在他耳邊說“這是最後一次”的鬼話有多少!


    臘月三十當天晚上。


    灶室的煙氣,讓如仙家寶地的青竹峰混雜起來,那便是人間煙氣。


    晚膳很豐盛,雞鴨魚肉樣樣不缺。


    “怪哉,陸凝霜,你還懂得過節?”


    “夫君讓我懂。”


    修真者本不過人間節日,畢竟閉關數幾年都屬正常,求道才是王道,與其浪費時間,不如多增進道行。


    可五百年前薑雲逸每逢佳節,都會拉著人情淡薄的陸凝霜一起體會,不求與她看盡人生百態,但願她懂得人間冷暖。


    可惜了,師父並不理解,所以那時候薑雲逸都是拉住陸凝霜偷偷過。


    聞言,薑雲逸沒說什麽,陪她用膳後就回屋修煉,並沒有再陪陸凝霜看人間煙花。


    隻有‘夫妻’兩人的宴席散去,由陸凝霜洗鍋洗碗而結束。


    她回到安靜且昏暗的室內,恰巧外邊不知何時有了煙花爆竹聲,那是青竹峰不遠處的城池放起的煙花。


    窗外在夜空中綻放,猶如璀璨星芒,劃破夜幕,將漆黑的蒼穹映照的五顏六色。


    有些新入門的天淩弟子會特意回到世俗觀看,感歎著成為修真者後,時間仿佛流逝的很快,轉瞬間便過了一年。


    甚至一晃神就會覺得自己已經老去,壽命耗盡。


    青竹峰屋內,陸凝霜站在窗邊很久。


    以往這時候,她都會一個人回到青竹峰居住,哪怕當時的薑雲逸不在,依舊躺在冰棺裏,也是如薑雲逸生前希望那般,試著去感受所謂的人情冷暖。


    可惜她從未體驗過,唯獨現在回頭看著床榻上靜修的薑雲逸,才明白原來他帶自己曾經體會的東西,都是那麽美好。


    ........


    大年初一,龍族三年之約也因此倒計。


    薑雲逸得知秦長老等人有找過自己,顯然是打算為自己送行,不想因修煉錯過。


    於是薑雲逸穩固神魂的第五天後,他親自去拜訪。


    天淩聖地,大羅峰上。


    一道矮胖的身影,負手佇立在山巔,目視蒼穹,俯瞰著大地,仿佛天地間盡數納入眼底,霸絕無敵的感覺油然而生。


    “那是師祖?怎麽會親自出麵?”遠遠就有弟子見到雷長老,驚異道。


    “或許是有什麽大人物前來。”一旁另外的弟子猜疑。


    此地可不是普通之處,乃是天羅峰主殿外,一般隻有真傳或親傳弟子才能前來。


    雷長老在天淩聖地和天羅峰的輩份極高,實力超群,更何況還是太上長老,極少出麵。


    而能讓他親自迎接的,想來不凡。


    “可誰能有能耐讓師祖親自迎接?就連代理聖主的姬師姐,都沒這待遇。”


    “好了師弟,莫要再過問。”


    好奇歸好奇,但長輩之事,晚輩不應該議論,否則便有大不敬之嫌,要是師父聽到他們在好奇議論,被罰就難了。


    遠處,在雷長老兩側是當代天羅峰首座,兼是雷長老的愛徒,實力莫測。


    另一側的男女則是兒子與兒媳。


    “你們這兩個臭小子!”天羅首座早就聽在耳畔,無疑是他的真傳弟子。


    真傳弟子乃是內門經曆過嚴格的選拔和考察,脫穎而出的優秀者,可以拜首座為師,學習到核心法訣,雷係體修。


    他們肩負著天羅峰的傳承和發展的重任,可是中堅力量,而最頂尖的無疑是聖子聖女,以及親傳。


    見到自家師父臉黑的望過來,兩人皆都噤若寒蟬的過來。


    “跪下!”


    天羅首座沉喝,聲音洪亮,帶著怒火,嚇得兩人噗通一聲,直接跪伏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看他。


    “弟子知錯。”


    天羅首座歎息一聲。


    “你們這般行徑,與市井凡人何異?”


    “弟子慚愧。”


    “哈哈,無礙無礙,徒孫嘛,該罵是得罵,但好奇也是常情,快起來吧。”雷長老爽朗一笑,揮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兩人抬起頭對視了一眼後,起身繼續低眉順目的站在天羅首座一旁,卻被天羅首座趕走,看著就來氣。


    這時,雷長老側目而視,招了招手,旁側一男一女成對走來,低垂著腦袋,幾乎同時恭敬的喊了一聲:“父親。”


    “讓祁淵那孩子過來吧。”


    雷祁淵曾下山過一段時間,與薑師兄怎麽說都相處過,又得到薑師兄和陸師姐指點,算是半個學生。


    前來迎接理所應當。


    “是。”那精瘦男子應了聲後,就攜著婦人離開,朝著雷祁淵居所之處奔去。


    他們走後,倒是沒想到陸凝霜和薑雲逸會來這麽快,雷祁淵還以為他們最晚也得正午後方能到來。


    “天羅峰,許久沒來了。”薑雲逸落地後感歎,浩然陽氣還是如此強烈。


    陸凝霜禦劍攜他而來,讓薑雲逸在眾人麵前倒是留了些臉麵,不過自己硬抱過來,回去後薑雲逸多怕又是要不理自己。


    “見過聖主,師伯!”天羅首座拱手行禮,語氣尊重,神態認真。


    薑雲逸拉住陸凝霜也是回禮。


    “師兄和聖主光臨本峰,實乃榮幸。”雷長老容光煥發,絲毫不顯老態,道揖開口問道:“薑師兄最近修煉如何?”


    “還算順利。”薑雲逸謙遜笑了笑,回應雷長老,又道:“突然前來打擾,還望雷師弟莫怪。”


    “豈敢豈敢,薑師兄和聖主的到來令本峰蓬蓽生輝,歡迎還來不及。”雷長老搖頭,熱切的握住薑雲逸的手,還拍了拍手背。


    不過在陸凝霜寒眸的注視下,雷長老連忙將手縮回來,尷尬的幹咳一聲。


    見到薑雲逸那張年輕的容顏,雷長老都忍不住羨慕,不過蒼老模樣也有的好處,能時刻告誡他別去肖想那些不屬於自己這個年紀該有的美好,否則就是作孽啊。


    他已是千古巨擘般的人物,心境自然非尋常人可比,很快調整好情緒。


    “龍族邀約我已知曉,就等開春之時徒步遠行赴約,權當是場曆練,沒想到專注修煉竟一時錯過,你們好心想要相送卻白跑一趟,我就厚著臉皮登門造訪。”薑雲逸微微搖頭笑道:“還望莫怪。”


    “師兄其實告訴聖主一聲,讓我們再聚一堂即可,師兄一一登門造訪如此勞駕,反倒是折煞我等了。”雷長老無奈笑笑。


    “你們都是天淩聖地的棟梁支柱,平日繁忙可不敢貿然占用你們時間,還是我登門拜訪得舒坦。”薑雲逸擺手笑道,隨即下一句問道:“怎麽不見雷師侄?”


    說實話,他也想見見雷師弟的子女。


    純屬好奇。


    “害,他剛走。”


    “可遠?”


    “不遠不遠。”


    “是嘛,那過去見見也好。”


    “讓師兄親自動身,是他的榮幸啊。”雷長老笑道,在前麵親自引路,帶著兩人往山上走去。


    “師兄,我們大羅峰山勢陡峭險峻,飛鳥難渡,可讓弟子攀爬修行鍛煉,也是一種感悟心境方式。”雷長老一邊領著二人,一邊開口解釋道:“這瀑布傾瀉猶如銀河掛九州,可令弟子錘煉肉軀筋骨。”


    “嗯,確實是難得的靈瀑。”薑雲逸讚賞點頭,又顯驚歎道:“不過這瀑布水流衝擊力度,若非肉身極為強悍的話,怕是有些扛不下來。”


    “是啊,有些弟子肉身較差的話,根本撐不住一炷香。”雷長老頓了一下,又轉而謙虛道:“不過比起主峰的寒瀑,倒是有些遜色。”


    在身側牽著薑雲逸的她,一直不言不語,此刻才清淡的回應一聲:“是遜色不少。”


    走走談談,薑雲逸倒覺得天羅峰鍛體方式還是那般的狂野。


    簡單粗暴,不拘於形式。


    甚至隔著稍遠,薑雲逸都能聽到隱隱約約的雷聲,顯然是那一處傳承萬道雷海。


    走了沒多久,來到閣樓門口。


    見到滿嘴是油,又胖一圈的雷祁淵,薑雲逸也是有些驚訝。


    這小子,吃啥了啊!?


    不過想想也是,現在正在過年。


    人間美味佳肴各式各樣,雷祁淵無法把持住也想當然。


    同時,在他身邊還有著一對夫妻,想來就是雷祁淵的爹娘,實力不弱,但比起天羅首座倒是略差了些。


    薑雲逸輕笑道:“初次見麵,也不知雷師侄喜歡什麽,就打算送些實用丹藥,莫要嫌棄。”


    雷祁淵和身邊的中年男子,幾乎同時向前邁步開口。


    “師叔說笑了,心意到就行。”


    “嘿嘿,多謝祖師叔的丹藥。”


    說完,兩父子都僵在原地,偏頭對視,瞳孔瞪得大如銅鈴,前者愣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後者則是已瞪他一眼。


    這孩子......婦人搖頭,趕忙把雷祁淵拉到身側。


    若非薑雲逸解釋得及時,聲稱是在凡塵時喚雷祁淵“師侄”習慣了,不然他怕是又少不了一頓罰。


    ........


    薑雲逸並沒有打算白嫖天羅峰的萬道雷池修煉,哪怕如陸凝霜說的那般雷長老自願讓薑雲逸修煉,但他也不想欠太多。


    或者是單純不想欠雷長老。


    薑雲逸深知,最怕欠的是人情債,最還不起的是感情債。


    這不,現在他就有一個感情債。


    本來自己都已經死得好好的,愣是被陸凝霜硬還。


    雷長老說了幾句,見勸不動薑雲逸用雷海修煉,也就不再多費口舌。


    離開前,中途薑雲逸打了個哈欠,讓送別的雷長老關切道:“師兄沒休息好?”


    “是啊。”薑雲逸剛想解釋。


    本來一直不言的陸凝霜,忽然似心疼一般揉他的腦袋,不鹹不淡道:“今晚不雙修就是。”


    這話一出,令雷長老微怔,看向陸凝霜的目光中充斥著詫異之色。


    薑師兄修為這麽低,確定能.....


    不過想到陸凝霜身為聖主,什麽絕世秘典想來也是有那麽一兩本,也就不足為奇。


    薑雲逸卻滿頭黑線:“我.......”


    “我不會再勉強。”


    “你......”


    “你不必擔心,多休息就好。”


    “陸凝霜!”


    次次都被搶話,薑雲逸恨恨的瞪她,而陸凝霜卻像沒看見般,道:“聽夫君的,天色不早,是該回峰。”


    隻有雷長老一人在場的情況下,陸凝霜不再顧及他的臉麵,熟練的薑雲逸打橫抱起,放在自己臂彎處。


    清風拂過青絲,吹動衣袂,禦空化虹。


    直接留給雷長老一個瀟灑絕美的背影。


    因為陸凝霜這幾句話,且導致後來得知的秦長老和劍長老,讓薑雲逸安心修養、修煉,不必在意他們。


    薑雲逸:“.........”


    .......


    新年之後是元宵!


    吃湯圓是兩人五百年前的常態,也是薑雲逸主動拉她體驗。


    隻不過現今這一次,不是薑雲逸拉著陸凝霜過節,而是陸凝霜主動陪他。


    在青竹峰溫馨的小院內,陸凝霜和薑雲逸一起吃湯圓,卻少不了薑雲逸的違逆。


    “夫君,你喜歡的湯圓。”陸凝霜將自己做好的湯圓盛到碗裏端給他,放有紅糖,看起來就很甜,不會太膩。


    但薑雲逸看了一眼還是稱膩不吃,又還給陸凝霜。


    陸凝霜沒說什麽,用勺子默默吃完。


    眼看陸凝霜還要去盛鍋裏剩下的湯圓,又準備自己吃完,薑雲逸忍不住出聲:“陸凝霜,你不是嫌膩?”


    “曾經我稱膩,夫君不也吃完。”


    當初薑雲逸拉著她下山去吃湯圓,陸凝霜本身就吃的不多,但隻要是讓她吃完的東西,陸凝霜就會全部吃掉。


    所以在那之前,薑雲逸都會特意提醒她嫌膩可以告訴自己,而沒想到陸凝霜吃了兩三口後就幹巴巴的看著他。


    說薑雲逸喜歡吃湯圓,也不假。


    因為那是陸凝霜吃不下的湯圓。


    那個時候,見薑雲逸吃完,陸凝霜就問他:‘上元節的意義在哪裏?’


    ‘上元節吃湯圓,代表闔家歡聚,團團圓圓。’


    她搖頭說:‘不懂。’


    薑雲逸思索片刻,於是看著她嫌膩吃不完的湯圓,換了一種表達方式:‘相當於,你吃不完的湯圓,有我能替你吃完。’


    浮生若夢,人生如寄。


    現如今。


    薑雲逸看向她,心軟了起來,道:“分我一半。”


    陸凝霜冰冷銷魂的眸,徑直的望向他,當真潔若冰霜,空幽深邃,美麗的容顏透著幾分明豔神采,輕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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