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代國代郡境內,一支百餘人的騎士擎著漢旗匆匆而行。


    自從漢帝與中樞一同葬於槐裏後,代國是少有的還能見到漢旗的諸侯國。


    故而這支漢旗騎士並沒有那麽的引人注目,至少不像在並州那般,將這支漢旗騎士當做異類看待。


    為首的雄壯騎士一臉風塵,卻精神抖擻。


    或許是再次看到這熟悉的漢旗,原本內心覆蓋著陰霾的韓德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


    這支漢旗騎士正是從武威出發的韓德使團。


    當日韓德奉荀攸之命走漠南至幽州,這一路過來,韓德都記不清殺過多少人,鮮卑人、匈奴人、烏桓人,這些讓人厭惡的胡人似乎怎麽殺也殺不盡。出發時兩百精銳騎兵如今隻剩下一百一十餘名,其餘的不是病死就是戰死,竟折損了近一半。


    進入幽州境內後,代國的邊境高柳城守將牽招得知韓德的來意,竟不由生出敬意。


    橫跨上千裏胡境,此種壯舉非國士無法完成。


    為此,牽招還專門派了十餘人加入韓德的隊伍,為其引導。


    韓德此行的目的自然是覲見代王劉虞。


    代國的都城在薊縣,從高柳城到薊城仍有不短的距離。


    好在有代將的安排,韓德可以在沿途的驛站休整,再也不需要在漠南那般整日提心吊膽。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驛站,薊城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薊城遠比姑臧城高大,人口更是密集的多。在姑臧,無論何時都不可能出現車馬過多堵塞城門的現象。


    憑借著牽招給的信符,韓德在薊城住了三日便得到了代王的召見。


    代王如傳言般的節儉,宮室擺設和一般的中人之家相差不多。至少韓德家中便和代王宮的擺設相差不遠。


    “別部司馬韓德,拜見代王。”


    “韓司馬請起。”


    韓德起身,見到代王的容貌不禁一愣。


    代王容貌瘦削,雖身材高大卻滿臉的皺紋,白發蒼蒼,完全沒有想象中的諸侯王威嚴。


    代王似乎知曉韓德心中所想,淡淡笑道:“韓司馬莫非覺得孤望之不似人君?”


    “臣不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孤本就無意為王,隻是這漢家天下分崩離析,不得不從下屬所請稱了代王。此舉不過是安定人心之舉罷了。”


    韓德本就不善於言辭,隻能頷首稱是。


    “倒是你主荀公達好膽色,竟能對抗梁逆,保西北一隅漢地。”


    韓德欲言又止。


    “韓司馬莫急,依荀公達之策,韓司馬還需南下至曹孟德處。我與袁本初好歹能說上話,這便修書一封,讓其冀國為你放行!”


    ……


    代王劉虞的書信果然好用,韓德一行經過冀國竟未受到任何的阻礙,一路暢通無阻的抵達了大河邊,隨後從黎陽渡河,進入東郡。


    這時,韓德發覺這裏好像和主君荀公達所言大相徑庭。


    一路打聽後,韓德才知道曹孟德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困居陳留一郡之地的弱勢諸侯。在不知不覺間,曹孟德已經橫跨東郡、陳留郡、濟陰郡、潁川郡、陳國、東平國、梁國七個郡國之地,儼然成為中原第一大諸侯。


    曹孟德其人,也從奮武將軍成了驃騎將軍。


    甚至,在這七郡國,竟有一位大漢天子。


    沒錯,曹孟德已經與陳國自立為帝的陳王劉寵合流。


    在荀文若的建議下,曹孟德公開表示承認劉寵的皇帝身份,並以漢臣自居。


    有了曹孟德支持,大漢天子劉寵自然輕易的碾壓了仲氏皇帝袁公路。投桃報李下,劉寵拜曹孟德為驃騎將軍,掌天下兵馬;荀文若為尚書令,掌尚書台。


    如今的曹孟德正帶兵攻入汝南郡,準備將僭越稱帝的袁公路逮回陳縣。


    韓德本是不通文墨的武人,對於這等風雲變幻的天下格局看不懂,也沒多大興趣。他隻知道主君荀公達讓其去尋荀文若和曹孟德,曹孟德既然征戰在外,那見荀文若也是可以的。


    韓德進入東郡便已自曝身份,東郡守將夏侯惇得知後,直接派人將韓德一行送至陳縣。


    韓德一路南下,中原風貌與河北迥異,與涼州漠南更是天地之別。


    進入戰國之世後,天下似乎已經漸漸在恢複元氣。河北中原的各諸侯國內都極少再見到舊漢時的棄嬰,田地也長滿了各種莊稼,而非舊漢時那般到處都是拋荒之地。


    尤其是中原曹孟德治下,這裏一片生機盎然,已經看不到當日諸侯討董時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淒慘景象。


    相對而言,反而是涼州連年征戰,一直得不到恢複。


    夏侯惇給韓德指派引導的乃是其副將,韓浩韓元嗣,河內人氏。


    在韓浩的介紹下,韓德才知道東郡、陳留這一路都是軍屯,而負責屯墾的,竟是當年流竄於河內、東郡的黃巾賊。


    韓浩帶著一絲自得道:“曹公收降百萬黃巾賊後,苦於糧草不足,故吾獻屯田之策,將投降的黃巾賊安置於東郡、陳留各地。既解決了軍用問題,又使得黃巾賊不再作亂,一舉兩得。”


    韓德連連頷首,似乎武威便已有軍屯,乃是程銀、馬玩兩位將軍效仿梁軍而為之。


    韓浩見韓德反應平淡,追問之下才知關中軍屯、民屯遍地,中原這屯田之策雖是自己所想,行於人後,不免有舞弊抄襲之嫌。原本自得的心瞬間冷了下去,自此之後,韓浩一路沉默,韓德也樂得清靜,並未加以寬慰。


    二人尷尬的行了一路,終於在初平九年五月,抵達了天子劉寵的帝都,陳縣。


    荀彧在尚書台公開接見了韓德。


    韓德本以為荀公達的族叔應該是一位年邁長者,不料竟見到的是一位翩翩君子,這位主君族叔顯然比主君還要年幼一些。


    一陣淡淡的幽香飄來,荀令君則專心的閱覽著荀攸的書信。


    “韓司馬辛苦了,此行韓司馬橫跨數千裏至此,當真是國士也。”荀彧的聲音非常柔和,與荀攸那被熏壞的嗓音有著天壤之別。


    “荀令君過譽了,末將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


    “公達苦心經營武威四郡,若非有韓司馬這般的國士,恐怕早就支撐不住。”


    “韓司馬這般的壯舉,我當稟明陛下,昭告天下。公達所言奉陳王為帝之事當真是與曹公所見略同,惜哉代王雖忠於漢室,卻不願奉陳王為帝。而南方二王各懷心思,也不願與曹公共尊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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