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算了算日子,嗯了一聲道:


    “既有了身子,往後便免了跪禮吧,老爺這陣子頗為繁忙,等會兒我親自挑兩個嬤嬤隨你回青筠院,有什麽不明白的,隻管問她們就好。”


    對於浣花有孕,江氏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


    府裏許久沒有孩子出生了,添丁添福,這是喜事。


    而且浣花雖然......可到底是自己人,如今有了身孕,若得了個小郎君,今後也能成為阿玨的助力。


    若是小娘子也很好,閨女貼心,以後與阿瑩和三娘做個伴,遇事也多了個商量人。


    江氏從不輕視女子,戍邊軍裏的女參將不在少數,她們個個身世淒慘卻不輸男子,打仗之時更是勇猛凶悍、難辨雌雄。


    感受到江氏的好意,浣花這才好受一些,忙朝江氏致謝。


    海棠院裏。


    吳大娘子正拉著吳三娘商議玉雕龍的事。


    “剛做好,我想著先拿來給你瞧瞧,喏,看著像不像?”


    吳三娘接過吳大娘子遞來的木匣,打開一瞧,道:


    “我不大懂玉器,不過瞧著像是個老物件。”


    吳大娘子低聲道:


    “這就送去褚家村嗎?”


    吳三娘想了想,搖頭道:“還是別送去褚家村了,直接悄悄給褚老太送去,叫她用這東西換一紙和離書。”


    “告訴她,那阮家可不是什麽好地方,阮青賊更是豺狼虎豹一樣的狠東西,讓她得了機會趕緊跑,否則,天曉得阮家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吳大娘子連連點頭,看著讚同的不得了。


    那阮家的確是狼窩虎穴之地!


    “和離書不需要,那賊哄了褚老太,根本沒去府衙登記,算哪門子成親?”


    “其餘的,就照你說的辦,我再給她些銀子,便是全家換個地方謀生也使得,如此一來,咱們可沒什麽對不住她的了。”


    ......


    阮家。


    阮秉義滿眼猩紅地盯著床上的阮青郎,拳頭握得青筋暴起。


    “阿爹看我也沒用,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您以為我想?都是為了阮家......”


    啪!


    阮秉義沒忍住脾氣,大步上前狠狠扇了阮青郎一耳光。


    這一巴掌滿含怒意,直把阮青郎的嘴角都扇出了一絲血跡。


    “他爹!你做什麽!我的兒,疼不疼?”


    小錢氏心疼壞了,撲到阮青郎麵前,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血跡。


    褚老太也不樂意了,瞪著阮秉義,甕聲甕氣道:


    “公爹要打我郎君,那就連我一起打!”


    阮秉義指著團團護在阮青郎麵前的婆媳兩人,氣得快要吐了血,厲聲道:


    “無知蠢婦!都給我滾!滾出去!”


    見小錢氏又要開口,阮秉義狠狠盯著她,威脅道:


    “蠢婦!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打死你!滾!”


    小錢氏素來怕他,阮秉義發起火來是真會打她!


    可青郎......


    小錢氏看著臉頰紅腫的兒子,腳步根本挪不動。


    “阿娘,去吧,帶著阿褚,我和阿爹說說話,沒事。”


    阮青郎想朝他娘笑笑,最終卻隻能扯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怪異表情。


    “他爹,你消消氣......青郎他也是有苦難言......”


    小錢氏哆嗦著想為兒子求情,卻被阮秉義惡狠狠地打斷了。


    “囉嗦什麽!滾!都滾去院子裏守著!”


    小錢氏被訓得半垂著頭,恨不能變成一片樹葉,從阮秉義身邊飄出去。


    相較之下,褚老太就硬氣多了。


    褚老太一把推開阮秉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走了出去。


    阮秉義氣得老臉抽筋,褚老太前腳走出房門,後腳阮秉義就一腳踢關了木門。


    哐的一聲巨響,緊接著又是一聲吱嘎輕響,木門顫顫巍巍,好懸沒倒下來。


    阮青郎盯著那扇漏風木門,怔怔地開了口:


    “阿爹去學過木工,怎麽沒給咱家換個好些的門?”


    當年阮秉義被革職後,為了維持全家的生計,也去學過一些手藝,木工、打鐵、燒陶......


    可他回回都隻學個三五天就不肯再去了,他總說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帶著譏諷。


    譏諷?


    那會兒家裏連下鍋的糙米都沒了,他卻還在乎別人的譏諷?


    後來逼的他一個半大的孩子,去京運碼頭日夜不停地幫著卸貨,這才勉強糊了口。


    再後來姑母進了吳府,才更好過了些,至少他不用再做苦力,能安心讀書了。


    阮青郎想著阮氏對他的疼愛,心裏猶如鈍刀子割肉般疼。


    姑母是被他毒死的,可他沒辦法!


    沒得到吳大娘子,他處處受製,還連累得姑母也受了責罰。


    吳家對他厭惡透頂,江家人更是尋了地痞流氓來家裏打砸了好幾回!


    至於他被吳宗玨暴打一頓的事......


    阮青郎慢慢摸了摸肋骨,麵色扭曲了一下。


    不算什麽!不過一頓打而已,他在碼頭時挨得多了!


    阮青郎對麵,原本阮秉義聽到他的問話,臉色還有些發僵。


    可一看到他的‘好’兒子開始變得麵目猙獰,阮秉義還以為阮青郎在給自己使臉色,當下便怒不可遏。


    “混賬!你還敢對我使臉色?你幹出這些沒心沒肺的事兒,還有臉給你老子擺譜?!”


    阮青郎回了神,冷冷地望著他爹滿臉的暴怒,淡漠道:


    “沒心沒肺也好過自暴自棄,阿爹自己不上進,整日裏隻會毆打發妻也就罷了,莫要耽誤了兒子奮發圖強。”


    阮青郎的話一出,阮秉義先是一愣,而後差點被氣瘋了,掄著拳頭便朝阮青郎撲去。


    阮青郎忍他很久了,如今沒了阮老太太攔著,阮青郎赤著腳便跳下了床,敏捷地躲開他爹的拳頭。


    阮秉義撲空,被閃得一個趔趄,還沒摸到床邊就被阮青郎從側邊一腳踹倒在地上。


    阮秉義直直地伏在地上,哎呦了半晌都沒能站起來。


    阮青郎卻恍若未見,又重新擁著被子坐回了床上。


    破爛的蚊帳上方,一隻蜘蛛正沿著蛛絲飛快地朝房梁上爬。


    阮青郎目不轉睛地瞧著那隻蜘蛛,直到它登至高處,消失在房梁上頭,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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