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向南這聲暴喝,在這相對安靜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突兀,不但把三個客戶代表嚇了一跳,連小王和黃守剛都是一哆嗦。


    小王眼裏的興奮與崇拜毫不掩飾,而黃守剛則是一臉的擔憂。


    周專員眼角不自覺的抖動著,卻笑臉相迎的說道:“丁主任,咱們有話好好說,何必發這麽大的火呢。”


    “周哥,龔哥你們拿椅子坐,”丁向南站起身來說,“我給他機會好好說了,他好好說嗎?”


    小王對柳技術員的恨意,是在平時工作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他時刻都盼望著能一腳踢死這個狗日的,這個節骨眼上,他突然眼珠一轉,福至心靈,嘴上也露出一抹小人得誌的賤笑。


    隻見他順著丁向南剛才的話,裝傻充愣的拿起兩把椅子給老周和老龔送了過去。


    嘴上還念念有詞:“我們主任這幾天因為老曹的事心情不好,幾位領導別介意。他讓您坐那就坐吧,就當給我們主任個麵子。”


    柳技術員眼都綠了,這個王八羔子也忒尼瑪實在,丁向南隻是拿話羞辱自己,而小王這個狗腿子則尼瑪直接拿鞋底乎臉啊?


    老周和老龔也有些鬧心,這椅子擺到自己麵前是坐還是不坐?


    本來可以不坐的,這樣也不至於讓老柳太難堪,但那個小王八羔子最後一句話,把坐不坐跟麵子掛了鉤,不坐就是不給麵子。


    他們來這裏的目的自己心裏清楚,說是求人也不為過,求人辦事再不給人麵子,那不抬著臉找抽嗎?


    於是他們臉上掛著笑,心裏罵著娘,把椅子一拉坐了下來。


    他們這一坐,場麵瞬間就精彩了。


    整個辦公室一共五個人,四個都坐著,平時坐姿規規矩矩的小王,現在卻來了個名人癱,這就更加顯眼了黑著臉站在那裏的老柳。


    他哪裏還有曾經的不可一世,就像個犯了錯等待審判的小癟三。


    他臉臊的通紅,心裏卻不老實,大罵丁向南,更大罵小王,對自己的兩個同事也生出一些不滿。


    當然他心裏更多的還是懊悔,懊悔自己惹上丁向南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愣子。


    “我之前給過你在小範圍內解決的機會,可是你不珍惜,現在後悔了,想小範圍內解決了,但我不想了!


    後麵會有我們領導跟你們的領導直接對話,你回去等結果就好了。”


    ……


    最後,三個曾經走路從來都鼻孔朝天的客戶老爺,垂頭喪氣的離開了丁向南的辦公室,回到自己那相比之下髒亂差的辦公室,大眼瞪小眼的沉默著。


    寇經理真等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打電話聯係了三升的總經理,他委婉的陳述了顧氏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非常重視這件事,說下午就帶人來顧氏處理。


    ……


    丁向南忙忙叨叨的,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顧清秋打來電話,說讓他帶著一個目睹了打架全過程的人一塊去辦公樓第一會議室。


    丁向南掛完電話轉頭對鄰桌的小王問道:“小王,那天打架,你是不是全程都在?”


    小王放下筆,坐正身子說道:“主任,我全程都在。”


    “那好,你叫上老林,咱們仨到辦公樓第一會議室解決問題去。”


    老林是一車間現場的總帶班長,事發時他是肯定在場的。


    “好的,主任,您稍等,我馬上去叫老林。”


    三人來到第一會議室時,裏麵已經坐了不少人。


    隻見長方形的會議桌,短邊左側坐著一些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這位中年人穿著講究,大背頭梳的一絲不苟,一看就是個要排麵的人。


    這人正是之前柳技術員口中的蘭總。他的右邊則是顧清秋的座位。


    會議桌左側長邊坐著五個人,最後麵仨人正是常駐顧氏的柳技術員三人。右側依次是顧氏業務部陳經理,生產部寇經理。


    丁向南三人老老實實的走到寇經理身旁,依次坐了下來。


    顧清秋率先開口:“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吧,我們這邊一直是丁主任在跟蹤解決這個事情,就讓他跟貴公司談吧。”


    這一下就打了蘭總一個措手不及。他是個講究排麵的人,他一共帶來兩個人,一個是善於談判的業務經理,一個是湊數用的後勤部長。


    顧氏讓一個小小的車間主任出來談,而他們一方卻是一個部門經理,怎麽看都有些身份不對等。


    特別是作為甲方跟自己的供應商之間,從心理上他覺得這次談判自己一方有點屈尊了。


    可是他又不好直接翻臉,畢竟他心裏比誰都明白,顧氏給他的價格是其他公司根本無法相比的。


    他心裏產生的那股怨氣全都集中在雙眼,狠狠的瞪給了罪魁禍首柳技術員。


    柳技術員正襟危坐,一直用餘光關注著自己的老板,當他看到老板那惱怒的眼神向自己看來時,心裏一陣驚慌。


    丁向南率先開口了,他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們的當事員工頭部受傷無法繼續工作,在家養傷了,就讓另一個當事者柳技術員先來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隨著丁向南話說出口,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柳技術員的身上。


    見所有人都瞅著自己,包括自己的老板,他本不知道如何開口,此時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楞說了。


    “他的那個工人在操作過程中有些不良習慣,我給他指出來是想幫他糾正,但他非但不領情,還出口傷人,我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心裏委屈,一時衝動,就跟他打了起來。”


    此時蘭總帶的那位途經理說道:“我們公司花費成本提供駐廠技術支持,本來就是指導貴司生產的,他有義務提出你們生產中的隱患,所以我覺得我們的技術員初衷是好的,隻是方式方法可能不當,所以我們願意給傷者道歉。”


    寇經理剛想說話,一直用餘光關注著他的顧清秋卻先開口了,她知道寇經理一張口就是和稀泥。


    寇經理的內心裏對客戶隻有仰視,根本就做不到平視。他對人家的敬畏之心大於為自己員工鳴不平。


    所以在這裏說話,隻會弱了自己一方的氣勢,要知道,今天自己一方雖然是乙方,卻占著理,更占著主動。


    顧清秋說道:“丁主任,我覺得途經理說的有道理,對於這件事,你們現場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丁向南冷冷一笑:“我們的工人有不良習慣?幹活過程中抖腿算是什麽不良習慣?是能影響生產精度,還是影響生產進度?那充其量是他自己不算美觀的一個習慣而已,用的著你去辱罵嘲笑嗎?


    你嘲笑,我的工人忍了,你辱罵,我的工人也忍了,可你喋喋不休的越罵越上癮,越罵越過分,還不能讓我的工人還句嘴了?


    你們是甲方,我們一直當大爺供著你,你欺負我的工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我們為了兩家的合作,能忍則忍,可是這次竟然直接上手了。


    我說的這些是不是事實,我帶來的兩個員工當時都在現場,他們可以證明。當然,周哥和龔哥也在現場,所以也容不得我胡說八道。”


    丁向南一句句話像一柄重錘,捶擊在柳技術員的心上,讓他臉色越來越蒼白,冷汗不知不覺已經上了頭。


    丁向南說的有點激動,他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們顧氏跟你們三升合作很多年了,說句實在話,在兩家公司合作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啥都不懂的鄉野小子,所以咱們兩家的合作情誼是不用懷疑的。


    從我剛來顧氏的時候,就聽領導說,雖然三升的業務不賺錢,甚至有點小虧,但為了這麽多年的情誼,咱們公司一定要保質保量的完成每次出貨。


    所以,我們公司上下,對你們這個客戶是相當尊重的,至於有多尊重,相信周哥他們都深有體會。


    但是對於某些人,我們的尊重沒有換來對等的尊重,卻換來了耀武揚威,蠻橫粗暴,甚至是動輒打罵,這次柳技術員直接拿著助力棒往頭上招呼,那可是鐵的,這是要人命啊。


    有這樣的技術指導,我們的工人還怎麽安心生產?別說幫助我們避免隱患,對我們的工人來說,他本身就是隱患!”


    柳技術員聽明白了,這是要把自己整走啊,此刻他竟然說不出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之前內心裏的恥辱感不見了,隻剩下深深的懊悔。


    懊悔自己之前的囂張跋扈,也懊悔自己之前的逞能,更懊悔自己以為跟寇經理搞好關係就高枕無憂了,卻忽視了與丁向南搞關係。


    對方的蘭總也聽明白了,他一下就放心了,不就是換個人嗎?自己一方跟本就不會有啥損失。甚至連醫藥費都未必需要自己一方出。


    嗯,一會自己主動提出來,讓這個姓柳的混蛋陪人家點醫藥費,也顯得自己這邊人情味濃。


    不隻是蘭總,那位途經理心裏也笑了,本來他還準備打一場硬仗呢,誰知這個土包子主任的要求這麽低。


    突然,丁向南那句:“我們領導說三升的項目不賺錢,甚至有點虧。”在他心裏響起。


    想到這個,他心裏竟有種不好的預感,也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寇經理心裏還有些奇怪,丁向南怎麽這麽好說話了,跟自己頂牛時不是厲害著呢嗎?怎麽一見客戶也成慫蛋一個了?


    跟丁向南一塊來的老林,他內心裏就沒指望過人家客戶會因為自己這邊一個普通工人而妥協,所以他內心很平靜,也很知足。


    自己車間這個小主任,能把這個可惡的柳技術員搞走,已經很有本事了,至於之前說的那些道歉賠償啥的,他根本就不敢想。


    隻有顧清秋和小王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


    顧清秋知道丁向南肯定有後招是因為她知道更多內幕,知道自己公司的底線,更知道丁向南還有一個給自己員工漲工資的目標。


    而小王則全是因為個人崇拜,以他對自己主任的了解,費了那麽大勁做了那麽多準備,不可能僅僅趕走一個柳技術員那麽簡單。


    這兩人雖然知道丁向南還憋著大招,但卻不知道他具體會怎麽做,內心裏不禁充滿了好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土鱉進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與山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與山河並收藏土鱉進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