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一路心事重重回了太常衙門。


    人果然不能知道太多,否則是沒辦法快活的。


    心事一重,眼神就不濟。


    進門時差點撞上正從衙裏疾走而出的公西如。


    公西如煞白著一張俊臉,慌忙給她見了禮。


    易禾見不得禮官失態,因而蹙眉問道:“何事驚惶?”


    公西如神色緊繃:“大人,今晨陛下的林美人歿了,下官要去禦前請儀注。”


    易禾聞言大驚,林美人,不是昨夜剛剛侍寢嗎?


    還甚得陛下歡心,史官的起居注上都載著二更三更四更的。


    莫非……


    難怪著作郎逾矩,讓自己去勸誡陛下房事節製。


    合著陛下在後宮玩兒得挺別致。


    隻是這林美人實在可憐,如何侍個寢竟落得如此下場。


    “既然麵聖,還要官儀得體。”


    公西如又拂了拂額上的汗。


    “大人教訓的是,隻是下官頭一回麵聖,聽聞陛下今日龍顏不悅,所以有些惶恐。”


    易禾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單獨麵聖時的窘態,不由得心軟了些。


    “你是第一回麵聖不假,可宮裏並非第一次死人,陛下隻管問你公事,沒空體諒你什麽心緒,若到禦前還這麽噤如寒蟬,當心吃個瀆職之罪。”


    “是,下官明白了,下官知錯。”


    ……


    待公西如出了衙門,易禾仍覺得有些納悶。


    若是禦前的人剛才沒尋到她,臨時扯了公西如去應事還好說。


    可是聽公西如的意思,陛下是特意指了他過去的。


    林美人雖然位份不高,不至於大辦喪儀,更不可能讓太常卿去哭臨,但是身為後宮妃嬪,人歿了總得有點動靜才行,這凶禮是否要辦,如何來辦,必要找個禮官問問的。


    以往這種事都是她在禦前支應,再不濟還有太常寺少卿在值,為何這次偏偏叫了公西如。


    陛下重視她手下的人自然是好事,可是林美人死得蹊蹺,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挑了個新人問禮,就有十二分的奇怪。


    總不能陛下專挑她的人下手。


    她剛調教出一個白青,就被陛下遣去了度支。


    現在的公西如雖然出身一般,但難得聰慧勤謹,眼見著能獨當一麵了,難道又要被陛下挖走不成。


    ……


    思忖不出個頭緒來,易禾幹脆走出公房,在院內隨便抓了一個來衙門辦事的小吏。


    她常年身居高位,有些消息反而是最晚知道的。


    那些在三台五監跑腿傳話的小吏,耳目最是靈通。


    她故意端了架子板了臉:“本官問你,林美人的事,前頭有說法麽?”


    那小吏神色變了幾回,最後搖搖頭:“聽說禦前的人口風十分緊,無人敢妄加議論。”


    “那人到底是如何沒的?”


    “回大人,下官真不知道。”


    行吧,她一撒袖子讓人退了。


    ……


    公西如整整過了半個多時辰才回的衙門。


    臉色比去麵聖前還要難看。


    易禾盯著他灌了兩碗茶,就等他開口稟事。


    公西如起身去外頭張望了一番,又將門掩了。


    這才小聲回話:“大人,林美人……是被陛下活活打死的。”


    易禾聽罷,默默將手也伸到自己的茶盞上。


    方才教訓了公西如注意官體,自己不能這麽快就打臉。


    她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小聲問:


    “為何?”


    “禦前的婁中貴說,她給陛下的安神湯裏下了藥。”


    易禾心裏直道可惜,人要是作死,誰都攔不住。


    陛下不是沉湎女色之人,所以後宮向來和睦,妃嬪們爭寵的花樣也鮮有。


    不想這名不見經傳的林美人卻作了個大的。


    她長歎一聲:“太糊塗了,陛下春秋正盛,如何用得到這些虎狼之物?”


    公西如也發一聲喟歎:“若隻為助興還罷,最多被送去冷宮,何至於喪命,是中貴同下官說,裏頭還有曼陀羅、莨菪子和五石散。”


    易禾雖不通醫理,但這幾種藥還是知道的。


    曼陀羅致幻,莨菪子助興,五石散致狂。


    也不知這林美人是如何得到這幾種藥,又如何敢兌在一處給陛下喝的。


    這簡直與弑君沒有區別。


    “陛下如何將她處置的?”


    “鞭子,命人打了差不多一夜,皮肉已經被抽爛了,下官與她的內侍宮人成服時,聽裏邊的人說衣裳都被粘在皮肉上,無法換服。”


    “幸虧陛下是命了下官去,大人是光風霽月之人,實在不該聽見看見這些。”


    易禾越聽心裏越不適,與光風霽月倒沒有什麽關係。


    隻是想象到林美人慘死,有些驚懼罷了。


    陛下為何沒召她去的原因,此時她也知曉了。


    “陛下呢?這會兒還好?”


    公西如愈加小聲:“昨夜陛下飲了安神湯之後,片刻就吐了幾口血,林美人一時害怕,才對陛下道了實情,禦醫天亮前去施針下藥,陛下方能勉力支撐上了早朝,方才下官去麵聖,中貴說陛下下朝後又吐了幾口。”


    易禾不由起身。


    “這麽說,陛下是中毒了?”


    “中貴說不打緊,陛下本就有肝鬱氣鬱之症,這幾日剛好服著太醫署的藥,林美人加的這幾味都是主活血興奮的,乍然服下損不受補,吐出來就見輕了。”


    易禾剛才嚇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會兒聽公西如一解釋,方覺胸中順暢了一些。


    “這林美人若非天生蠢笨,就是受了歹人攛掇。”


    公西如也一臉怔忡:“既能受人攛掇,必定蠢笨。”


    第二日,宮裏終於放出消息。


    林美人舊疾複發,暴斃於紫光殿內。


    因她死得倉促,喪儀從簡。


    隻請了幾個和尚在殿內做了三日道場,這一篇就算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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