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瞻在太常寺少卿的引禮下已經走了半天行放。


    下值的鑼聲一響,他馬上擱下手裏的羊腿,擦擦手就走了。


    少卿看著他的背影十分疑惑。


    “隻差最後一步了,可是急得什麽?”


    ……


    雖然行放就差一步,但是司馬瞻足足追了幾百步。


    易禾聽到身後的步履聲,以為是同僚有事要找她,轉身回頭一看,司馬瞻的鞋底已經快磨出火星子了。


    好麽,她的緋聞對象來了。


    易禾忍住心裏的憋屈,端端正正給他見了禮。


    司馬瞻一抬袖,倒是先把石贇揮退了。


    ……


    “想必石贇告訴了大人,近日宮中有些不好的傳言。”


    易禾裝傻:“下官不曾聽說。”


    司馬瞻語氣惆悵:“他們說,你我二人有一腿。”


    易禾頓時拉下來臉,有個屁的一腿。


    我都沒有第三條腿,拿什麽跟你有一腿。


    想罷又覺得自己過於粗鄙,因而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好像每次遇到殿下,她總是失態。


    “殿下一看就是鐵血漢子,誰若說殿下跟男人相好,純粹是造謠,對,造謠。”


    “若是本王已經跟皇兄坦白了呢?”


    易禾腳下一跌:“坦白什麽?”


    “說本王是個斷袖。”


    易禾原地咂摸了一下,還是不大相信。


    陛下連她這個斷袖都十分不恥,三五不時地敲打,讓她不要尋男子玩樂。


    司馬瞻可是他的胞弟,他豈能放任不管?


    “陛下竟沒打斷你的腿?”


    司馬瞻得意一笑:“如何可能?皇兄這人你不了解,他是一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人,區區斷袖而已,你不會以為他同禦史台那群老臣一樣迂腐呆板吧?”


    易禾能信才有鬼:“殿下不妨直說,陛下到底如何回你的?”


    司馬瞻偏過頭去,淒淒慘慘地看了眼西邊的雲彩。


    “他讓我滾。”


    ……


    這不是風水輪流轉是什麽?


    這不是萬法皆空因果不空是什麽?


    這不是……


    誒,不對,扯遠了。


    “既然殿下在意流言,還是要離下官遠一些,實在是下官的名聲不好,唯恐帶累了殿下。”


    司馬瞻瞧了她一眼。


    因她正頷首身行禮,長袍委地,弱不勝衣。


    片刻直起身來,又有英姿綽態,氣度盎然。


    與她相見多次,這張臉沉靜時如姣花照水,動容時又如林下疾風。


    也難怪既招男人,又招女人了。


    可惜……怎麽就不是個女人呢?


    ……


    兩人就這麽晃晃悠悠走在宮道上。


    直到裴行在街口迎上來。


    他也不避諱易禾:“殿下,人抓到了。”


    司馬瞻顯然不很在意,隻點頭:“知道了,先命人打個半死再說。”


    易禾幾次聽見他們二人說過類似的話。


    每次都是人抓到了打個半死,可又是抓的哪個人呢?


    “殿下最近又行殺孽了?”


    司馬瞻“哦”一聲,興許覺得自己方才太過嚴肅了,於是牽強地扯著嘴角笑了笑。


    “大人言重,幾個蟊賊而已,打一頓就放,一定放。”


    一旁的裴行臉色不怎麽好看。


    “殿下,您不愛笑就別笑了。”


    易禾聽著有趣,插了一句:“下官見殿下常笑啊,裴將軍怎麽說他不愛笑呢。”


    “那是對您。”


    “殿下冷臉的時候指定有人倒黴,殿下微笑的時候,指定有人倒大黴。”


    易禾不由咽了口口水:“竟是這樣。”


    司馬瞻瞪了他一眼:“你就是在外這麽編排本王的?”


    此時,易禾正好瞥見候在街口的石贇,便同他二人辭別回家去了。


    ……


    “本王三歲開蒙,六歲習武,十四掌兵,十七伐啟……”


    “弓馬騎射,五禮六藝……”


    “樣樣精通。”


    裴行接了這一句:“殿下,您都念了一個月了。”


    “對,本王就不信克製不了一個男人。”


    這日晚間,司馬瞻坐在院中樹下,手中撚著佛珠,照例開始自言自語。


    之前那段時日殿下氣鬱發作,都在樹下習劍。


    直到把自己累個半死才作罷。


    最近這一兩個月,不知道從哪兒又求來個佛珠,開始打坐念經了。


    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是能從殿下的神色裏看出三分無奈六分想死。


    殺氣隻能占到一分了。


    “屬下真擔心您出去之後也這麽念。”


    一個手握重兵的親王,若是天天念誦這些,怕是被人以為要造反了。


    司馬瞻閉了閉眼:“那本王念些別的。”


    “緣內搖,趣奔逸,欲為魔魘,貪嗔癡色在其中,皆如夢幻,不可得,不可住,不可把握……”


    裴行在院中疾走。


    “就算是佛祖親自來渡,這如何可渡?”


    司馬瞻聞言豁然起身。


    “人生苦短,刹那三世。”


    “所以呢?”


    “本王要為所欲為。”


    說罷將手裏的念珠狠狠擲了。


    讀書知禮有屁用。


    修身養性有屁用。


    裴行見狀大喜,這才對嘛。


    殿下向來是個狠角色。


    用手一指,那人就知道自己今晚宿在床頭還是地頭。


    眼刀一掃,對方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家裏還是鍋裏。


    對內大方,賞肉賞金不在話下。


    在外威勢赫赫,三軍拱伏無違。


    上回他去衛城軍營代巡,初次見他的副將趾高氣昂地問他:“哪兒來的?”


    他隻答了一句親事府,對方馬上點頭哈腰:“哪兒來的什麽要緊,衛城西北一家親。”


    當時他就覺得,跟著這樣的上官,每天不知道有多爽。


    想到這兒,裴行趕緊拍了拍腦袋,壞了,我竟是個狗仗人勢的家夥。


    ……


    司馬瞻去了長生觀,是提著紫電去的。


    李禕正在圜堂寫字,見他來馬上將紙揉成一團,擱在泥爐上化了。


    “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想來便來了。”


    李禕提了道袍起身。


    “你別說得好像能打過我似的。”


    “試試。”


    ……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李禕的長處就在一個“疾”上。


    隻要三招之內治他不住,就隻能等著被他立斬於劍下。


    無它,他就是怕打久了,身上沾什麽髒東西。


    故而數年來練就絕技。


    “斷袖還是斷臂,今日你自己選一個。”


    司馬瞻笑笑:“若斷了臂,如何還能斷袖?”


    “所以你這袖子果真不想要了?”


    “不要也罷,反正這長生觀裏也不止我一個斷袖。”


    李禕抬頭一看,司馬瞻已經刺了過來。


    他偏頭躲過,對他翻了個厭惡的白眼。


    “好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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