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餄烙麵回去的路上,雪還是一如既往的大。


    算破天抱著手走在前麵,我跟在屁股後麵。


    見他遲遲不說話,我問道:“你聽見了吧師父,是咱夏天看見的那玩意嗎?”


    他還是繼續往前走,壓根就沒聽見我說的話。


    “喂,師父。”我搶了兩步跑到他身前,攔著他道。


    被我這麽一攔,他才停下腳步,把頭頂上的“老漢抓”往上提了提,露出耳朵。


    “有啥不能回家再說?就稀罕在外麵吃雪喝風?”


    “那你倒是說啊,到底是不是那虯。”我搓著手,時不時還把熱手往耳朵上招呼。


    算破天見我九竅隻通八竅,這是一竅不通!忍不住爆粗口,道:“你是豬腦子啊你!不是那東西,這大冬天能看見蛇不能?”


    算破天在剛剛聽老頭說有蛇烤火時就第一時間想到了是這玩意。


    隻是突如其來的變化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照他當初的設想,哪怕是那虯道行再高,法力再強,也逃不脫自然之理,畢竟還沒脫了畜生道。


    冬天一到,蛇必須得冬眠。那到時候自己直接給它一窩端,什麽虯,毛啊的,都不在話下。


    見我不回答,算破天歎了口氣,道:“現在看來,似乎沒有我想的那麽容易。”


    我不置可否,爺倆踏著厚實的雪地,吱吱呀呀的。


    快走到家門口時,算破天道:“趁著這場大雪,去做個了斷。”


    “你的意思是既然那東西怕冷,這麽冷的天,它必然受影響。那就有助於我們,這就是天時地利。”不用算破天說,我也已經這麽想了,隻不過需要他拍板。


    “你有時這腦袋夠用,有時就一點腦子不長。”算破天笑著說道。


    “那我要啥都能拿主意,不顯得你多餘了。”跟著算破天的時間越來越長,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麽拘謹。


    第二天天亮,我扭捏著從床下拿起夜壺,窩在被窩裏噓噓。


    這麽冷的天,算破天晚上是一點煤不多放,真就是大小夥子睡涼炕——全屏火力壯。屋裏拔涼拔涼的,哈口氣都能看到。


    說起夜壺,那年月正是港片雲集的歲月。各種黑幫片裏的片段充斥著青少年的世界觀。


    什麽大哥,什麽馬子,喊出來就覺得特別拉風。像我們年級的女孩子,人家說她是人家馬子,她聽著還挺高興,


    殊不知這馬子二字是極具侮辱性的。


    相傳西漢飛將軍李廣射虎後,就做了個接尿的玩意,取名虎子。


    後到了唐朝,由於李世民的先祖叫李虎,為了避諱就改夜壺稱馬子。


    直到明朝奇才蘭陵笑笑生寫下第一奇書《金瓶梅》,其中西門慶由於冬天冷的不想起床,為了爭寵的潘金蓮就讓其尿在嘴裏,馬子一詞就引申為對象,女朋友的意思。


    書接正文。


    我這尿的正爽,算破天的聲音傳了過來:“起來了沒?起來就快點,今天我們去你們村!”


    被他這麽一喊,剛剛還昏昏沉沉的腦子立馬就清醒了。


    要去我們村,那不用說,自然就是去除魔衛道,斬殺虯龍。


    熱血方剛的年紀,在經曆了這麽多離奇的事情以後,骨子裏的冒險精神徹頭徹尾被激發。


    這半年來看書看的也多,慢慢對於這些東西都不再害怕,應了算破天當初說的那句:你害怕是因為你懂的不夠多。


    吃過早飯,算破天已經把院裏的雪掃到了一邊。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學校可能都得想辦法通知我們去掃雪,雖然這是放假期間。


    算破天道:“吃飽了就動身走吧。”


    算破天收拾好東西,都塞到他平時用的那褡褳裏,手裏還提溜著個魚籠,正是夏天王曉旭來找他幫忙時我看到的那籠子。


    見我眼睛盯著籠子看,他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


    “等我一下啊,那是去我們村!”我不滿地在背後喊道……


    認識算破天的這半年,除了偶爾回家看看,一直都賴在算破天家裏。此時坐在自己溫暖的家裏,還有點不適應。


    “抓師傅,最近不忙啊。”我爸給算破天遞上煙道。


    我爸這是明知故問,最近這段時間,十裏八村的都沒聽見個響炮的聲,那就沒白事可做,算破天自然落得清閑。


    聽出我爸口中的意思,算破天將煙點上,自從屍九的事後,這還是我見他第一次接別人遞過來的煙。


    “閑出個屁了。這麽冷的天,死個人都費勁。”


    算破天的意思並非是巴不得有人死,而是這麽冷的臘月,在土葬的農村,棺材停放在屋裏,門不能關,家裏冷的跟外麵一樣,活人呢跟著受罪。


    再說這天這麽冷,地都凍的實實在在的,想打墓都得花三天時間在地上點上一堆火把地徹底化開。


    “嗯,就說是,你說說這天冷的。”我爸附和道,轉頭瞄了我一眼:“這不成器的孩子給你添麻煩了沒?”


    普通這麽問的家長都是謙虛,正常回答也肯定是謙虛禮讓為主。可這是算破天,又怎麽用常人的想法來想。


    “確實不成器,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算破天淡淡說道。


    簡單一句話,搞得我爸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明明是自己要的徒弟,現在又說這話。硬生生把什麽“你多費心”之類的話給憋了回去。


    尷尬了會,我爸轉移話題說道:“之前你說的西溪莊那個醫生,手段挺高。我的低燒吃了二十付藥,這半年沒了。”


    我爸說話時,能看的出來是打心眼裏開心,低燒折磨了他很多年。這個西溪莊的醫生還是當初田嘉園幾人落水時算破天在我家說的。


    算破天道:“嗯,那老家夥活的挺好吧。”


    聽我爸這麽說,算破天沒有絲毫驚訝。中醫幾千年來博大精深,別說是區區低燒,就是癌症也能控製住,多活幾年。


    “挺好的,我提了你,那老醫生看著歲數不小了,對你倒記得挺清楚。說你能耐也不小。”我爸說的是實話,並沒奉承算破天的意思,當初給看病的醫生,對算破天讚不絕口。


    “對了,你不說我忘了。那老醫生還說有時間讓你去看看他,我這現在才想起來。”


    “今天中午吃啥,我讓孩子他媽做。”說完我爸看著我,等著我給報飯呢。


    我們回家時我媽在別人家串門,這會我爸為表抱歉,準備找我媽回來給我們做飯。


    我已經很久沒吃家裏的飯了,我爸這麽一說我頓時又覺得餓了,剛剛在算破天那吃的就像鬧著玩。


    “好,我想吃大骨頭。”我吵吵著說。


    “好,我現在就去買。”說完我爸就要起身去買。


    算破天攔住我爸,道:“不用麻煩,我們剛吃過。回來是辦事來了,不著急吃飯。”


    我爸疑惑的看了看我,見我沒有下文,問道:“辦什麽事?”


    剛剛算破天還說閑出屁,現在又說辦事,給我爸弄蒙了。


    “回家也回了,走吧,天黑的早。”算破天也不解釋,戴好帽子圍脖,跨上褡褳就出了門。


    我猶豫了下還是跟了上去,臨出門時對我爸說道:“讓我媽燉大骨頭,晚上我回家吃!”


    “真是個脾氣怪的怪老頭,唉…”我爸看著麵前剛給算破天倒的茶水說道,不年對我這個兒子多了幾分擔心。


    畢竟是我們村,算破天肯定沒我熟。路過出事的張煥軍家門口,往事曆曆在目。


    “走啊快點。”見我站在張煥軍家門口,算破天催促道。


    本來這片地方就是原來村裏的郭家墳,夏天有莊稼不好走,冬天白皚皚的一片,爺倆穿過莊稼地,腳踩在地上一踩一個坑,腳丫子都看不見。


    “師父,我爸說煤礦把地底下挖空了。地裏很容易有塌下去的地洞,現在雪這麽大,把洞口藏起來,你小心點,別摔下去。”我邊走邊說道。


    這幾年由於煤礦的大力開采,村裏的地也是千瘡百孔了,經常有放羊的掉坑裏,再發現時已經凍成了冰棍。


    “好,你也是。”算破天答應一聲,兩人速度放緩,離老遠就看到了那棵大鬆樹。


    冰天雪地一片銀白的世界裏,突然出現那麽一抹綠光,特別紮眼。


    “以前我爸媽都不讓來這地方,都說這不幹淨。死在外頭沒回家的,就把棺材停在這個破院裏。過幾天時辰到了就下葬。”我站在那破道觀的外牆窟窿處說道。


    道觀還是算破天說的,以前村裏人都叫中國廟,據說是曾經有一老一少倆道士在觀中,後來小日子犯我中華,這一老一少便也加入了抗戰隊伍。


    “進去小心一點,地方不大,別大意了。”算破天從褡褳中掏出六丁六甲符交給我,口中念念有詞。


    他念符咒的時候,我仔細看了看這破院外頭。殘垣斷壁的年代感撲麵而來,大門早不知道哪去了,門也小,所以之前停在裏麵的棺材發喪隻能從這西牆的缺口處出來。


    要說怪就怪在,院裏那遮天蔽日三個人都抱不住的大鬆樹,長得倒是嚴絲合縫,絲毫不往院子外頭長一點。


    院外的地上厚厚的雪,院裏倒是幹幹淨淨,一天一夜的雪都被這大鬆樹茂盛的樹冠擋住,走進院中仿佛跟外麵不是一個世界。


    算破天一馬當先走進去,我緊隨其後,踏進院裏的第一感覺就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或許是這大鬆樹給人感覺太特殊了。


    小時候我媽就說我大舅的魂掉了,就被這麵前的大鬆樹捉了過來,村裏人都說這棵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樹已經成了妖了,有拘魂鎖魄的本事。


    “真武觀。”我抬頭看著正房上的三個斑駁牌匾道。


    算破天正蹲在大鬆樹周圍的落葉叢中,夏天的時候這裏麵都是蛇蛋,這回扒拉了幾下還能扒拉出幾個蛇蛋的空殼。


    聽見我念,算破天轉身抬頭也看到了:“上次因為你在那等著,心裏著急沒仔細觀察。沒想到這地方有名字,真武觀!”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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