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眾人,見張肖三言兩語間便使個一向囂張狂傲的雷振氣焰盡斂、沮喪而去,更平白斷言:暗軍必要移營近城;未解其妙,不由都麵麵相覷、嘖嘖稱奇。


    左烈性躁,最忍不得納悶;不等別人開口相詢,便搶著問道:“張軍師,你方才說話,並未有什麽冷僻玄奧之言,我老左雖是個粗人,卻也盡能聽得懂的。隻是……這個……嘿嘿,那些話,我可沒聽出有什麽厲害之處;何以那姓雷的一聽,便嚇的臉色都變了,像死了老婆一樣垂頭蔫腦、喪氣的不行?還有,舉營遷移,可不是件小事;軍師何以斷定,雷振會興師動眾、遷營近城呢?”


    隨著他這一問,眾人齊齊望向張肖,等他解釋。唯有那雲不回始終定定望著暗軍退去方向,不言不動,若有所思,對身邊眾人說話全不理會。


    張肖理理思緒,含笑向眾人解釋道:“要使人怕,隻憑狠話恐嚇可行不通,需顯露出穩能勝之的實力才行!方才我並沒說過一句恐嚇之語;左將軍沒能聽出有什麽厲害之處,那也正常!”


    “我談及大破血寇、昨夜用兵這兩件事時,不肯有絲毫謙遜,而是竭力吹噓自表,便是在彰顯才智,震懾雷振了!”


    “雷振雖然有智,卻隻小巧而已。其死攻白虎城、鐵盔山不放,隻知強壓,不知退誘,可見其性情過直,能謀而不好謀。另外。其路設伏兵。卻不能妥善照應,可見此人隻知著眼於一點,不能展目遠視、牢掌全局!――於數百裏途中布連環三戰,這樣的大手筆,他是幹不來的;千裏赴戰而能早措戰策、布置周詳,亦非他力所能及。”


    “他確定這兩次大勝,皆出自我的運籌謀劃,自忖心思智計較我差的太遠,自然便要驚畏沮喪了!――其實這兩場戰事,皆是分兵兩處。最後匯聚合擊方得取勝;若非有雲賢弟幫扶,解我分身乏術之難,僅憑張肖一人,又焉能照顧得兩頭周全?隻可惜。雷振小瞧雲賢弟,不知其能;想不到還有這樣一位智識非凡的厲害人物幫忙,隻把兩戰用兵歸功於張肖一身,把張肖才智能力想象的比實際上更高明許多;於是,嘿,所受的震驚,便也更大了!”


    “至於憑何斷定雷振會移營近城麽……嗬嗬,隻因他頗有頭腦,而智高者,必然多疑!――我對他講‘久攻不克。便該暫退以緩戰勢,靜候戰機’等語;雷振聽了,必以為我懼怕明戰力拚,想誘他緩戰智鬥;而其有此疑心,自以為得計,則必要反我之意而行,以求克製於我,所以,他不但不會暫退以緩攻勢,反要變本加厲。直逼城下,壓的更緊一些!”


    “似雷振這等自負才高、野心勃勃之人,縱受了震懾,生起些驚懼之意,也不至於立即便沒了鬥誌!其臨去時。模樣沮喪頹唐的無以複加,縱不全是裝假。亦至少有七分不實!而其如此做作,故顯萎靡,無非是想怠我戰心,使我疏於防範,不能在他移營靠近時,迅速出兵阻擾!――由此來看,則其移營近城,更是必定的了,絕無差池!”


    他一口氣講這許多,方停口略歇。


    眾人聽了他這一番解釋,疑惑盡消,卻又不自禁都大生驚懼敬畏之心。


    左烈連連咂嘴,幹聲怯歎:“一言一行,皆有用意;笑談之間,便己用計;……頭腦聰敏、心機深沉到這般地步,可著實有些嚇人了!……雷振如此了得,我老左是萬不敢獨力用兵,與之對戰的;至於張軍師,比雷振更加厲害,莫說為敵,便是……嘿嘿,講老實話,便是為友,我老左亦感覺心裏發虛,不很踏實!”


    洪斷山、秋長天、齊若男等剛直粗豪之人,聽他這話,均有同感,一齊點頭。


    那歐陽莫邪聽了張肖一番解釋,卻心有所動;思索片刻,拱手問道:“既然先生斷定暗軍會移營而來,我等何不預先布置,予其以迎頭痛擊?”慕容濱濱接口道:“不錯!咱們趁暗軍剛到、紮營未穩的時機,衝突一場,必能取勝!軍師何不現在便分派人手、布置準備?”


    張肖連連搖頭,笑道:“舉營遷徙,非同小可,雷振豈能不做防範?咱們出兵衝突,縱能一時占些上風,亦絕取不得什麽大勝;空耗軍力,不如不出……”


    他話尚未完,一直凝望城外、若有所思的雲不回忽地轉回頭來,含笑打斷道:“要出兵!一定要出,但不能占些上風,隻能大落下風!”


    他話剛出口,不等眾人稍有反應,張肖已挑眉笑道:“詐敗誘敵?!……雲賢弟已有破敵之策了?”


    雲不回笑道:“徹底破敵還不能夠,隻不過狠殺它一場,削其實力罷了!”微一停頓,又轉向陳敬龍問道:“方才敵軍未撤時,有兩隊騎士分布於軍陣兩翼,而待其大軍撤離時,這兩隊騎士又落在最後,擔負起斷後之責。由此來看,雷振是極倚重這些騎士,卻又不知珍惜用之,所以把他們當成與我軒轅軍對戰的前鋒力量,屢屢派他們上陣廝殺;對麽?”


    陳敬龍點頭歎道:“雲大哥推測的絲毫不錯!正因為每次對戰,那些騎士必要上陣,我軍才屢戰屢敗,吃了許多大虧!也正是因為有那些騎士阻擋,我們才無法對付暗軍的蹶張弩陣,在其每日巨箭遠射下,傷亡慘重!……”當下,將暗族騎士如何排布連環馬以護弩陣、蹶張弩如何憑著射程優勢壓製城上守軍等事,細細講述清楚。


    聽他講完,雲不回已是滿麵歡容、喜不自勝,大笑道:“好!居然布出連環馬來。真是再好不過!……哈哈。我原本以為,擊潰騎士隊伍,咱們必要有好大折損才行;現在看來,其實不必有很多折損,比我原本所想可好的太多!”


    眾人聽他這話,均驚喜莫名。陳敬龍急問道:“雲大哥有破解連環馬的辦法?”


    雲不回微一點頭,舉起酒囊灌了幾口,方緩緩講道:“暗族騎士,頂盔貫甲,負重頗多。若離了馬背,進退趨避不夠靈活,便絕不是咱們這些江湖豪傑的對手!我早就想好,隻要斬其馬腿。讓那些騎士失了腳力,逼其步行與我軒轅豪傑對戰,則必能破之……”


    他剛講到這裏,齊若男皺眉歎道:“不成的!那些騎士個個本領不弱,豈能容得別人傷其腳力?長刀大斧斬擊過去,必被騎士長矛擋開,絕難得手!”


    雲不回笑道:“誰說斬擊馬腿,便一定得用長刀大斧了?嘿,著地滾將過去,以藤牌擋開長矛。以單刀利劍斬削馬足,又有何不可?”


    眾人聽他這話,無不愕然。洪斷山搔首疑惑道:“著地滾將過去?那該如何滾法?”齊若男接口疑道:“我自幼行走江湖,所見所聞也算不少,可從沒聽說過有滾地對敵的打法!這……這……真是匪夷所思,無法想象!”


    雲不回含笑解釋道:“我曾聽家師講過一個故事,說在遠古時候,是有一門奇特武技,專門滾地出招、攻敵下盤的,叫做什麽地堂刀;隻不過年久失傳。現在已經無人會使罷了!雷振所布連環馬,乃是遠古傳說中的戰法,咱們亦以遠古傳說中的打法克之,可不正是門當戶對、再恰當不過麽?”


    眾人聽了這話,錯愕之餘。不禁又覺好笑。雨夢垂頭羞歎道:“雲大哥,你究竟是不是喝醉了酒。在說胡話,我可當真拿捏不準了!――既然那什麽地堂刀武技,失傳已久,無人會使,你說了還不等於沒說麽?連環馬雖是傳說,但雷振已把它真真實實演練出來;那地堂刀卻終究隻是傳說而已,你根本就無從演練……”


    不等她說完,雲不回淡然笑道:“我雖不行,但武全武大哥呢?”


    陳敬龍經他一提,恍然大悟,喜道:“不錯;武全武大哥!――嘿,武技本就是人創出來的;那地堂刀武技雖已失傳,但咱們知其要詣,不妨重新創造出來就是!武大哥所學武技極是淵博,對各種兵刃運用法門無有不知、對各種身法步法無有不曉;憑他對武技的掌握了解,稟主詣而添枝葉,要創出一門武技來,又有何難?”


    雲不回接口道:“又非要創出整套武技,隻不過創出幾下管用的招式便可;以武大哥對武技的了解,一夜時間必定足夠!眾江湖豪傑,本就身手靈活,新學幾招,用不上兩天便也盡可以運用自如!這些事,都不為難,不在話下!――眼下要緊的,是尋找哪裏有堅韌藤條,以便取來製作藤牌……”


    他話尚未完,楚文輝搶道:“老白虎城主、鎮西王爺,最是好武重兵;這白虎城軍械庫中,各種軍械堆積如山,無所不有;其中便有好些藤牌!以前未離白虎城時,我奉王爺之命查點庫存軍械,曾見過的!”


    歐陽莫邪忙接口道:“如今軍械庫正是由我部下士卒看守!稍後我便命他們開庫,將藤牌盡數找出!”


    雲不回大笑道:“諸事皆備,三日之內,必破暗族騎士!……以前我所憂者,是暗族騎士密集衝擊,前騎方倒,後騎已至,亂蹄踐踏之下,咱們滾地斬馬的江湖豪傑不能躲閃幹淨,傷亡必重!如今雷振布出這連環馬來,眾騎士扯索而行,彼此有距、排布不緊,可不正是照顧咱們滾地斬馬之人麽?哈哈,不用傷亡太多,便能大破騎士;且看妄用傳說戰法之雷振,能不能咽得下這副後悔藥吧!”


    他笑聲未絕,張肖已鼓掌大笑道:“妙極!逢連環馬而詐敗一陣,使雷振對此戰法信心更足,將騎士盡數依法布設起來、驅上戰場;到時再施展手段破之,便可一舉而盡滅騎士力量!此欲擒故縱之計,用的著實不壞!”微一停頓,又催道:“敬龍,立即傳令,起火造飯!洪大俠、秋堂主,這便去集合江湖豪傑,盡早飽食妥當,以備隨時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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