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雷振求見之語,陳敬龍、慕容濱濱等人忙都側身相讓,以待張肖上前。


    張肖卻立於眾人身後不動;靜默沉吟半晌,方緩緩開口,低聲問道:“敬龍,擊潰這暗軍主力,你是想求快,還是想求穩?”


    陳敬龍不假思索,隨口應道:“克敵取勝,當然是又快又穩最好!”


    張肖搖頭歎道:“二者殊難兼得!求快,則難免力拚,縱能破敵,我方損失亦絕少不了;若求穩,則不與力拚,損失可減,隻是對峙時間要長,絕急不得!”


    陳敬龍心中掂掇,既不願損失太大,又不願戰事拖延太久,一時遊移不定,難做決斷。


    他尚未能拿準主意,城外的雷振卻已等的不耐煩,又揚聲叫道:“究竟何人用兵,為何不肯現身?難道敢與雷某為敵,卻不敢與雷振朝麵麽?”


    陳敬龍聽他語氣狂傲,不免有氣;低聲催促張肖:“求快還是求穩,咱們不妨慢慢商議;眼下張大哥先見雷振一見,顯顯威風,挫挫他銳氣,免得被他小覷才是!”


    張肖搖頭笑道:“要不要被他小覷,幹係重大,須隨你抉擇而定!你當我突然要你做出選擇,會是平白無故的麽?”微一停頓,見陳敬龍滿臉迷茫,知他對自己說話全未明白,隻得又耐心解釋道:“經昨夜之役,雷振已知來了勁敵,但我二人未曾正麵較量過。究竟孰強孰弱。他還拿捏不準。――此番會麵,他必要言語試探,稱我斤兩幾何!――若試出我智不及他,則其必存以智取勝之心,以後對戰,會謀求與我智計較量,主動避免與我軍力拚;如此一來,我便可斟酌而行,慢慢削其實力,穩妥破之!反之。若試出我智在他上,則其必要倚仗兵力優勢,強壓力拚,盡量避免與我鬥智;如此一來。其兵力聚集,咱們可尋機一鼓而破之,速戰速決,但力拚之下,咱們卻也難免大有折損!……我是否遭他小覷,將直接影響以後的對戰形勢;所以,我得先知道你是想求快,還是想求穩,然後才能決定該如何應付他!聽懂了麽?”


    陳敬龍緩緩點頭,沉吟笑道:“聽張大哥說話意思。是確定智在雷振之上了!”張肖微微一笑,淡然應道:“兵力倍於敵,而久攻白虎城不克;分兵外出,又不能妥善照應,至有昨夜之失;雷振用兵,不過如此而已,其實不值一哂!若與之智鬥,我敢保百戰百勝,萬無一失!”


    陳敬龍見他如此自信,更是歡喜振奮。一張臉登時笑的如開花一般;掂掇尋思片刻,笑容卻又慢慢消失,神色漸轉沉重;終於輕歎一聲,悶聲言道:“我隻盼能快些打敗暗軍!……越快越好!”


    張肖眉頭微皺,沉聲問道:“你想好了?……為能速敗暗軍。你情願冒險力拚,實力大損?”


    陳敬龍苦澀歎道:“由不得我情不情願!……神木軍收複朱雀失地。成敗未定;暗族內部兩派紛爭,勝負難料;半獸族、矮人族,牽扯暗族兵力,更不知能支持多久。――戰局情勢,隨時可能發生變化;我們必須盡快破敵,以免夜長夢多;至於手足傷亡、實力削損……唉,需以大局為重,無可奈何!”


    張肖稍一靜默,忽地嘴角輕挑,綻出一絲笑容;點頭讚歎道:“好,如此抉擇,才是正確的!遇事知從大局考慮,不隻糾結於手足同袍之情,方不負將者身份!”微一停頓,又負手歎道:“可惜,排兵布陣、正麵對抗,非我所長;要速戰速決,我能起到的作用,便有限的很了!”轉目望向一旁的雲不回,又沉吟問道:“不回賢弟,正麵對抗,你可有必勝雷振的把握?”


    此時城外的雷振,早等的焦躁不堪,不住口的催促叫嚷:“昨夜用兵之人,怎還不現身來見?……城上城下之隔,難道怕雷某吃了你不成?……又難道,用兵的竟是個黃花少女,羞見外人不成?……”


    雲不回聽張肖詢問,稍一思索,自懷中摸出酒囊,連灌幾口,登時又有些醺醺之意;咧嘴笑道:“能不能勝他,一試便知!”言畢,晃悠悠走去城邊,扶垛佇立,望向雷振,硬著舌頭問道:“雷師哥,我不願與你相見,是怕傷了咱們師兄弟的情麵;你又何苦緊逼不放,非要見我不可?”


    雷振見他露麵,登時一愣,愕道:“雲師弟?!……昨夜用兵之人是你?”


    雲不回重重一點頭,舉起酒囊又猛灌一氣;待垂下酒囊、哈出酒氣,又打個長長的酒嗝,方眼神迷離、臉紅脖粗的大笑道:“可不就是我麽?哈哈……我既能被師傅看中,選為弟子,自非尋常人物!你敢小瞧我麽?……略展手段,立將暗軍打了個落花流水;我雲不回了不起,哈哈,真正的了不起!……你可有些佩服我了沒有?……”


    雷振見他語無倫次而又吹噓不休,不禁又氣又笑;揚聲喝阻道:“罷了;你這廢物,要耍酒瘋,趁早滾到別處耍去,少在這裏胡言亂語,耽擱我時間!”微一停頓,又忍不住冷笑譏嘲道:“你也懂得用兵?嘿,倒不如說母豬會上樹來的更可信一些!……師傅居然把你這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派出來對付我,真真是老糊塗了!哼……真是可笑至極、荒唐到家了!”


    雲不回瞪起眼睛,滿臉的不服氣,急急爭辯道:“姓雷的,我與你師出一門、本領相當,你憑什麽這樣小看我?昨夜就是我在用兵,絕沒有假……”


    不等他說完,雷振厲聲打斷道:“你既懂得用兵,那我問你:魚鱗陣是何模樣?”


    雲不回一呆。直著一雙醉眼。怔怔應道:“魚鱗?……魚種類不同,魚鱗模樣便也不同,哪能說得清楚?……有些魚,更是根本就不生鱗的。說起來,我更喜歡不生鱗的魚,拿來炸了下酒,極是輕鬆;不用像有鱗魚那樣,收拾費力……”


    雷振哈哈大笑,搖頭歎道:“我說魚鱗陣法,你卻跟我扯起下酒菜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似你這般隻知灌貓尿的無用廢人,居然敢妄言與我雷振本領相當,真真是不知羞字怎樣寫法!勸你識趣一些,趁早退開。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吧!”


    被他這一通冷嘲熱諷,雲不回終於“顯出些羞慚之意”,垂下頭去,慢慢退離城邊;待到了張肖身旁,卻又忽地抬起頭來,低聲笑道:“他果然不把我放在眼裏!既然如此,以有心而攻無備,把握十足矣!”――此時的動不回,眼神清澈,言語清晰。卻哪還有絲毫醉態?


    張肖含笑應道:“既然你有把握,待我去逼他進兵,為你營造直對力拚之勢!”言畢,緩步前行,踱去城邊,將銀笛橫在唇下,吹奏起來。


    笛聲響起,清脆悅耳,旋律卻詭異難測,千回百轉、飄渺無定。每一個音節。都與前音不合,大違樂理,讓人意料不到;許多音節生硬組合在一起,卻又偏偏自成道理,並不難聽。


    城下。雷振聽得笛聲,霍地臉色一變;仰頭直直望向張肖。動容叫道:“有這等心機才智;臨夜用兵之人,非你莫屬!”


    張肖緩緩垂落銀笛,淡淡笑道:“久聞雷副帥誌大才高;今日得睹尊容,張肖有幸!”


    雷振眉頭緊皺,喃喃念道:“張肖!……原來軒轅族還有這樣一個厲害人物,叫做張肖!”沉吟片刻,揚聲問道:“你是軍中將領,還是江湖異士?”


    張肖啞然笑道:“是軍中將領也好,是江湖中人也罷,有什麽分別?你知陳敬龍有這樣一個謀士幫手便可,何需多問?……雷副帥,你吵嚷不休,非要見我一麵不可,該不會隻為說這些無聊言語,與我閑談吧?”


    雷振眉毛一挑,神色更顯凝重;躊躇片刻,忽地拱手抱拳,正色問道:“雷某前幾日得到消息:軒轅軍對抗血族,於數百裏之途而布連環三戰,破血族六十萬大軍……”


    不等他說完,張肖含笑搶道:“不是破敵六十萬,而是以寡敵眾,盡滅血寇六十萬!……不錯,這一役,也是我謀劃布置的;雷副帥有何見教?”


    雷振倒吸口涼氣,望向張肖的眼神中忍不住顯露出幾分驚懼之色;稍一遲疑,又問道:“如此說來,你……張先生是剛從無極地區趕來,到此未久了?”


    張肖笑道:“昨夜方至,不等入城,便先用兵破敵了!”


    雷振詫異叫道:“昨夜方至?”定一定神,又急急問道:“雷某不才,望先生賜教:臨時定計、倉促用兵,何以能布置周密若此?”


    張肖哈哈大笑,昂首應道:“‘知戰之地,知戰之日;則可千裏會戰。’……餘未離無極地區時,便已將昨夜之役謀劃妥當了;何需臨時定計、倉促用兵?”


    雷振瞠目愕然,愣了半晌,方疑道:“此兵書所記之語,知者頗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卻未嚐一見……”


    張肖含笑搶道:“不錯;兵書人人可讀,但領會運用如何,卻需視各人才智而定,不盡相同了!比如閣下……嘿,攻白虎城、鐵盔山多日而不克,便該暫退一步,鬆緩戰勢,靜候戰機,豈可如此猛攻不放、予敵以隙,以至有昨夜之失?‘兵貴拙速,未睹巧之久也!’這兵書所記之語,閣下可領會了麽?”


    雷振木然半晌,忽地長長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伐滅軒轅,指日可待,何以竟又突然遇上這樣一個人物?……不許我橫掃天下,何必生就我過人才智?若許我掃平天下,又何以竟會生出這樣一個張肖來?蒼天,你究竟想要怎樣?……究竟想要怎樣?……”感歎聲中,對城上眾人再不理會,自顧撥轉馬頭,緩緩踱往己方軍陣;一路上垂頭躬背,往日之威風意氣一掃而空,唯餘滿身的頹唐沮喪氣息。


    待雷振回入陣中,不多久,暗軍隊伍整齊開拔,緩緩向西行去;竟是不等天黑便停止了攻城。


    張肖遙望暗軍退離,自信笑道:“早則今晚,遲則明晨,暗軍大營必要移來,近城駐紮!到時敵我兩軍遙可相望,誰也別想暗中出兵,以計克敵!……嘿,明戰之勢已成,我能做的,已經做完;接下來,就看不回賢弟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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