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到醫院,還沒等走進病房,就聽到裏麵的焦東大喊大叫,“你們不是警察嗎,就該時時刻刻在我旁邊保護啊,光在外麵守著有什麽用,我打的針劑你們要全程看著,萬一他們在哪個環節想要害死我呢?


    還有我吃的飯,你們必須先吃一口,萬一有人給我下毒呢?”


    他在裏麵發瘋一樣,看守他的小王氣的要和他幹架,被小寒拉著,焦東則是瞪著一雙眼睛,在病床上一個勁喊著他們警察沒用。


    陳立皺眉,“怎麽回事?”


    “這個焦東,醒了以後知道自己腿廢了,人就變得不正常了,非說昨晚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害他。”


    “查清楚了嗎?”


    “昨晚天災,樹枝刮斷了電線,砸碎了玻璃,不過。”


    “不過什麽?”


    “電線端口確實夠平整,但,昨晚那樣的天氣,要有人故意爬上那麽高去切斷電線也不太可能。而且是因為雷電擊中樹木導致的。


    再有,他房間窗台上的插排也不是酒店的,而是焦東自己帶的。


    但一共五個房間玻璃碎了,隻有他的房間連電,他也是夠倒黴的,可這也是沒有安全意識導致的後果。”


    “繼續查昨晚的事故,尤其是電路,萬一是有人隱藏在天災之下的小動作,別因此忽略了。”


    嶽明點頭。


    陳立直接推門進去。


    滿地碎藥瓶和盒飯,小王此時要被焦東氣死了。


    陳立安撫的拍了拍小王示意他先出去,他和嶽明則坐下來,“聽說你點名要見我?”


    焦東是認識陳立的。


    馮嚴的案子前前後後找了這些受害者做筆錄好多次,尤其是最近,知道馮嚴的死有問題後,在發現郝大偉和許清柔,還有死了的顧晨陽,都勾勾連連的和馮嚴馮雲有瓜葛後,更是再次調查和審問了其他幾個受害者。


    這些受害者表麵看確實和馮嚴毫無交集,但無論郝大偉許清柔還是顧晨陽,他們都和馮雲有瓜葛,而馮雲是隱藏在馮嚴案子背後最關鍵的人物。


    或許包括馮嚴,這些受害者都可能隻是馮雲整個故事裏的一環而已。


    所以又重新調查了一遍這些受害者和馮雲的關係,隻是,還是沒查到什麽。陳立猜測馮雲應該是換了身份和這些人交往的,畢竟,馮雲身份信息在大學後就再也沒更新過。


    這就給調查增加了難度。


    而且沒想到,竟再次有馮嚴飛車案受害者出事,竟然還是在郝大偉出事的那個酒店,一切似乎非常巧,又非常詭異。


    焦東看到陳立,表情雖還是很瘋狂但人比剛才安靜多了,他想撲過來,但腿動不了,這讓他更痛苦了,“是,我找你陳立,你們不是一直在查馮嚴的案子嗎?如果我說實話,你們會保證我的安全,對不對?”


    “什麽實話?之前我們問過你很多次是否認識馮嚴,你都否認了。”


    “我是不認識馮嚴,我和他沒有正麵打過交道,但我知道他的存在,我原來並不知他叫什麽。你們警方破了案,他死了,我才知道那個人原來叫馮嚴,但其實那天他搶劫我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他的摩托車。”


    說到這,焦東像是陷入到了某種可怕的記憶中,雙手捂著頭,“他以前來警告過我,讓我離小雲遠點,不讓我再找小雲,說我就是個垃圾。”


    焦東激動起來,大喊大叫,“是他,是他,一定是他要殺了我,昨晚一定是他要殺了我,是馮嚴要殺了我。”


    陳立眼看他狀態不好趕緊讓醫生過來。


    醫生給他打針時,他還在大喊,“沒錯的,沒錯的,一定是馮嚴要來殺我了,他說過的,當初警告過我,他隨時回來取我的命,他無孔不入,可以利用各種因素輕而易舉的殺了我,他很聰明的,他當初就差一點殺了我。


    不是他,也是那個人,那個洪先生。這三年我過的什麽日子,終日惶惶不安,我就知道沒那麽容易結束,他們遲早要對我動手。


    我就知道,馮嚴搶劫的每一個人都和那個女人有關,他就是故意的,郝大偉死了,許清柔出事了,現在輪到我了對嗎,輪到我了。”


    醫生過去,想給他打鎮靜劑,可他太掙紮,將針劑都打飛了。


    太激動誰也控製不住他,眼看要傷人了,陳立拿電棍按在他身上,他抽搐著,卻也終於安靜了下來。


    醫生這才擦著汗,重新配藥。


    鎮靜劑沒打多少,因為他已經在電擊下回籠了理智,折騰半天他才徹底平靜下來,臉色蒼白的在病床上發抖。


    醫生說他精神狀態很不好,這樣的不安應該不是短時間了,是長年累月的精神壓力。


    陳立看著他終於鎮定,“你說要殺你的是馮嚴?可馮嚴已經死了。到底怎麽回事,既然你主動找我,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焦東看著周遭的一切,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最後認命的點頭,“故事,要從三年前開始講。”


    他原本是一家海外醫療器械公司的代理。


    那時還是公司最底層的小職員,就算年會都隻能坐最後那排,好的項目輪不到他,好的流量大的代理醫院也分不到他,連海外運輸,他都隻能接洽別人不要的最小的運輸公司。


    他覺得很不公平,但也知道,自己新人,又是普通家庭出身,沒有可靠的背景資本,想在職場混下去,隻能伏低做小,去舔領導,人家手指縫流下來的他就夠吃飯了。


    在焦東的成長過程裏,他早就明白人分三六九等,出身不好隻能自己往上爬,打我罵我侮辱我人格都不是事,隻要能賺到錢,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焦東有自己的一套為人處世理論,倒是在職場上漸漸地混的不錯,雖然沒賺到大錢,但手裏的單子也是源源不斷,而且他這人不挑公司,什麽代理都拉,積少成多,作為一個剛畢業的來大城市打拚的大學生,混的算不錯了。


    他覺得有信心這樣積累下去,肯定會在大城市立足。


    但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他原有的節奏和人生規劃。


    那次全行業宴會,他原本是沒資格去的,但他主管當天家裏有事,又看他平時很會做人嘴又甜,就給了他張邀請函。


    焦東感激的什麽似的,他想著,就算那天沒拉到大單,在那麽豪華的香格裏拉大酒店,吃個飯也是賺了。


    抱著這種心態,可是,很意外的,他在裏麵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人,一個漂亮女人。


    “她真的很漂亮,特別精致,禮服華貴。”


    那天的宴會,他隻在電影裏見過的,或者說電影裏還是保守了,真正的上流社會華麗誇張的超出窮人的想象。


    那些老板西裝革履,紳士得體,是由內而外的貴氣,身邊的女眷,也都精致漂亮的驚人,這是他之前從來接觸不到的世界。


    他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但他也沒露怯,他能在職場上爬的快,就是因為情商高,會看眼色。


    他堅信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學習,就是他的底氣,他拿出自信的姿態四處和人寒暄,覺得今天一定會得到賞識,會簽下大單。


    也許是他的自信,也許他的談吐確實不凡。


    還真有不少人來和他討論醫療器械的未來發展,他當時整個人沉浸於即將擠進上層階級的幻想中,聊得太開心了。


    唯一讓他疑惑的就是,明明聊得很好,可他想留聯係方式時,那些人卻都借口有事笑著走開。


    還有那些漂亮女人。明明是她們主動來搭話,但最後聊著聊著都含含糊糊,他竟然一個聯係方式都沒要到。


    他一開始看這些人圍過來時,甚至都開始幻想自己能和白富美交往,走人生捷徑。


    可顯然這些人對他並不是真正的感興趣。


    焦東不知自己哪裏露了怯。


    直到一個穿著白裙子的漂亮女人過來,笑著和他碰杯,“知道那些人為什麽都不和你聊下去了嗎?”


    “為什麽?”


    焦東也在回想自己和那些人說的話,他特意含糊其辭,打著公司的名義。


    他這些年從公司主管經理身上看到了很多有錢人的做派,甚至常年和同學中富二代小開混在一塊,那些人的為人處世,他不說一清二楚,也是照葫蘆畫瓢,沒有什麽破綻吧。


    他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想跨越階層,就要先製造身份,沒有入場券,如何展示自己的才華。他自覺沒有什麽地方能讓人看出他的出身。


    可這些人卻都沒再和他聊下去,甚至有些人走遠了後,回頭看他也是帶著說不出來的笑意,這種感覺讓焦東很受不了。


    那女人看他迷惑,笑著指著他的西裝,“不是你說話的問題,是這個。”


    焦東低頭,沒覺得自己西裝有什麽問題,這身衣服,是他為了和公司主管去飯局,特意花了兩個月工資買的高檔貨。自覺和現場的人穿的沒差什麽。


    “知道有錢人和沒錢人的區別嗎?有錢人的西裝有很多套,並且穿一次就送去高檔幹洗店,每次幹洗熨燙都要五百塊。並且洗完了不會馬上穿,下一次輪到這件西裝,都不知要多久。所以他們西裝的邊角,一定是和走線一個方向,就和新的一樣。


    而沒錢的人,即便攢了很久錢去買一套好西裝,穿一次後覺得不髒,沒必要送去清洗,即便送幹洗也不會去五百塊的店,而是找一家普通的幹洗店,花上一百塊都要心疼半天。


    你認為幹洗都一樣,卻不知貴的洗護中心,用的都是德國進口的整體幹洗機,並且洗後,人工護理。


    而社區的小幹洗店為了節省成本,用的都是組裝的,或者大廠淘汰下來的幾年前的機器。


    最新款的西裝用舊的幹洗設備,自然有不服帖的地方,而且昨天和甲方見麵開會穿這套,今天宴會又要穿這套。


    貴的衣服就和漂亮女人一樣,脆弱又嬌氣。”


    那女人指著他袖子的位置,“這些地方就會被蹭起毛,還沒有袖扣壓著。你以為是你說話為人處世暴露了?實際上,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不重要。


    因為有錢人眼睛毒辣的很,從你一進會場,他們就看出,你是個混進來的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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