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盟會規格十分超然,所有的人也都十分肅穆。


    因為今日天子要第一次為一個異姓加封為王。


    在這個時代,這是首次,也是第一個真正的、合乎情理的王,沒有人能夠詆毀的王。


    魏王、齊王、楚王、趙成候、燕侯、韓昭侯站立在一邊,看著周顯王為秦國國君嬴駟加冕為王。


    編鍾的聲音以及周圍的戰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


    周顯王站立在嬴駟麵前,嬴駟微微彎腰。


    “今日為爾加冕,賜封為王。”


    “爾當勤勉,固我邦周之土。”


    周顯王的身旁佇立著象征權柄的九鼎,他的聲音平淡而又蒼老,又帶著些許的淒涼。


    像是從遠古而來的古老聲音一樣。


    嬴駟站在那裏,這個時候的嬴駟可以說真正的成為了秦王。


    自此之後,他便是周天子加封的唯一一位王者。


    他略帶謙遜,聲音中帶著愧疚:“秦本蠻夷小國,得天子之幸而賜國,先祖心懷勤勉而固邦周之土.”


    “今得天子之幸,賜封為王。”


    “當秦之罪也。”


    周顯王明顯知道嬴駟話中的含義,隻是微微一笑說道:“今日稱王,非秦之罪也。”


    “秦王以仁義著稱,時時侍奉勤勉,固我華夏邦周之土,驅逐蠻夷之輩。”


    “何能以罪稱?”


    他的手放在影子的肩膀上,神色中帶著驕傲以及滿意:“爾之國、爾之仁義之名遠播,望爾繼續。”


    秦王嬴駟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恭謹而又謙遜的聽從著周天子的話語。


    周天子微微輕咳,他的身子骨向來不是很好,尤其是這兩年。


    如今又長途跋涉來為秦國加封,已然是到了一個極限。


    但是周顯王知道,自己不能夠倒在這裏,若是倒在這裏,不僅他的目的無法達成,就連秦國日後也會受到非議。


    他雖然是想要讓天下再亂一些,但是不想是這個亂法。


    當即便強行打起精神道:“好。”


    “孤精神不濟,便不繼續在這裏了。”


    周顯王轉過頭,回望著身邊的人們,臉上帶著些許懷念和惆悵,他的眼前出現了當初剛剛登基時候的意氣風發,甚至敢斥責這其中的某一位君主,說如果他不來為先王喪便要殺了他。


    隻是他不曾想到,邦周早已經失去了那種強大的力量。


    世事變遷啊。


    當周天子離去之後,祭壇之上的其餘幾位國君方才是鬆了口氣,然而他們看向秦王的眼神卻是不太妙。


    魏王更是上前一步臉上帶著似笑非笑之色,輕聲說道:“秦王當真是好手段啊。”


    “僅僅是用了三十多年的納貢,犧牲了些許財物便能夠讓天子加封你為王。”


    他的聲音中帶著嘲諷:“真是與當初你的先祖為天子牽馬而獲封地的卑微,一模一樣呢。”


    韓昭侯此時也是上前一步微微一笑:“畢竟秦王的先祖便是天子的馬夫,如今的秦王為天子恭謹而行,難道不是應當的事情麽?”


    嬴駟站在那裏,神色不變,並不引以為恥,隻是大笑一聲:“即便秦之先祖是為天子牽馬的馬夫又能如何呢?”


    他嘲諷的看著眾人:“爾之家族,初不過僅為晉國之卿大夫而已,後來殺害了自己的國君而裂土為國,後來又妄自僭越稱王,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嘲笑我秦國呢?”


    “不過是嗟爾小國罷了!”


    嬴駟的腰杆挺的直直的,他輕聲說道:“如今我為王,爾等低者不過一侯爵,高者不過公爵之位,有什麽資格嘲笑我呢?”


    他的聲音逐漸的嚴厲了起來,其中帶著無盡的霸氣:“難道爾等便如此不懂禮數?”


    魏王倒是有些氣的狠了,他冷笑一聲道:“你乃邦周之王,我為自立之王!你的王如何能管的我這個王?”


    “昔年宋桓公也曾如此言語,但最後不過化為一抔黃土!”


    “秦王也想落得那般的下場麽?”


    嬴駟卻絲毫不怯懦,上前一步,與魏王針尖對麥芒的說道:“孤倒是想要淪落到那種地步,但是魏王有這個本事麽?


    “本王便在鹹陽城中等著!”


    “萬望魏王不要有朝一日,被人押解著到鹹陽稱罪!”


    顯王四十四年,官渡盟會便在這樣的硝煙彌漫中結束了。


    而官渡盟會結束後的半個月內,韓昭侯、燕侯、趙成候相繼稱王。


    到了這個時候,天下間的七個強國紛紛稱王,所有人都能夠看出來,邦周的時代徹底的結束了,沒有人會再記得邦周。


    當然,除了秦。


    秦依舊像往常一樣為邦周納貢,而魏國等國家雖然僭越稱王,但卻不得不捏著鼻子繼續向周天子納貢。


    這便是天下大義的壓迫力,即便他們再怎麽不樂意,也應當遵從王室之令。


    當然,不管是周的天子還是秦王、亦或者是天下間其餘的國君,他們都知道,繼續向邦周納貢的日子不多了。


    顯王四十四年的冬天,周天子、周顯王在這樣的天氣中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像是氣數將近的樣子。


    太醫令看過之後隻是不敢言語。


    當消息傳出去的時候,秦、魏、趙、齊、楚等諸國的國君紛紛派遣太醫令前來為周顯王醫治。


    鞏,天子寢殿


    周顯王躺在床榻之上,這個時候的他似乎恢複了些許力氣,隻是不由得感慨。


    他望著那頭頂的床榻幽幽的說道:“孤這一生.....”


    “不虛此行。”


    說完這幾個字,周顯王不由得長歎一聲,似乎要將心中最後的那股氣給歎出去一樣。


    而事實上也是這般。


    當這口氣出去之後,顯王的手無力的落在床榻之上。


    周顯王四十四年,自邦周重建後的第二十三位君主,周顯王姬扁,崩於鞏。


    時,天下大悲。


    秦王親自前往鞏,為天子禮。


    次年春天,姬扁的兒子姬定繼位,也正是在這一年,天下各國在這一年稱王的君主紛紛更元。


    惠文王更元年。


    諾大的鹹陽城中,學子們依舊在學習,而在這大大的鹹陽城中,有一座小小的府邸佇立。


    陳府。


    陳慎坐在那裏,看著自己懷中的孩童。


    如今的陳昭已然兩歲了。


    這是陳氏的第三代,依舊如此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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