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反側,等純淩好容易睜開眼睛,見到的是自己丫鬟笑嘻嘻的臉:“姑娘您可要快些起來,夫人那裏已把屏風送過來了,這屏風,真是從沒見過的好看。”旁邊的丫鬟聲音有些尖:“月喜你還嘮叨什麽,趕緊服侍姑娘梳洗再讓她出去瞧屏風。”說著話這丫鬟就把純淩從床上扶起,快手快腳地給純淩穿衣梳洗。


    梳洗好的純淩走出屋門時候,純淑純漫兩人已經圍在屏風跟前嘰嘰喳喳地議論,丫鬟們不大敢上前,隻是站在那裏笑,眼裏都有讚歎之色。聽到純淩的腳步聲,純漫笑嘻嘻地轉頭:“大姊姊,這屏風真好看。”


    純淑比她要穩重些,但臉上的讚歎之色是怎麽都藏不住的:“大姊姊,這屏風架子配上你的牡丹圖,真讓我想不出話來形容。”純淩已經走到屏風麵前,之前也想過繡圖配成屏風會很好看,但從沒想過會這樣好看。


    木頭的顏色是本色,時間太緊沒來的及上漆,用刨子刨的很光滑,四角處包了緞子,緞子用的是芍藥花紋,銀紅的底,襯的牡丹更加嬌豔。純淩的唇也不由微微張開,這真的很美,美的純淩有些屏息。


    旁邊的丫鬟們嘖嘖讚歎,茜草已經走上來:“姑娘既然看過這屏風,也中意的話那就帶著屏風前去給主上賀壽吧。”純淩點頭,瞧著茜草的眼問出來:“母親呢?我也該去謝謝母親。”冬瑞插嘴了:“夫人昨晚幾乎一晚沒睡,還是見屏風大致模樣已經做出來了才去打了個盹,現在隻怕還盹著呢,她說請姑娘們先去,她落後就來。”


    隻讓自己帶著妹妹們去,是要讓祖父更加歡喜,純淩覺得心頭有股暖流湧過,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茜草見到純淩的臉色,心裏鬆了口氣,果然夫人說的對的,時時刻刻想著算計和防備別人,最終隻會讓別人更加算計和防備你。


    茜草搖一下頭就笑著上前:“姑娘快些讓他們抬了屏風去見主上吧,說起來,這時候也不早了。”是不早,這太陽已經掛到半空了,純淩收斂心神對茜草道:“替我謝謝母親。”茜草又笑了:“夫人還說,姑娘要說什麽謝謝的話就不用了,隻要姑娘多在主上和將軍麵前盡孝就成了。”


    純漫已經問出來:“是不是我們也要這樣?”茜草彎腰摸一下純漫的臉:“漫姑娘說的對,做小輩的,能夠對長輩盡孝就能全了長輩的心。”純漫努力點頭,純淩悄悄地把眼角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的淚擦掉,招呼下人們抬起屏風,伸手牽住純漫的手,一群人浩浩蕩蕩去給陳節度使拜壽。


    快走出院子的時候,純淩回頭,見如娘站在角門口,臉上神色複雜,純淩對她點一點頭,姨娘,你不要再擔心,我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如娘見純淩這樣對自己點頭,神色不由黯然下來,心裏竟不知道該如何,這世間真的有這樣足夠坦蕩的人嗎?


    見了這麵屏風,陳節度使自然極其高興,圍著屏風轉來轉去,摸著胡子大笑:“果然是孫女疼人,我這麽多兒子女兒,就隻有你大姑姑給我繡過一個荷包,別的全沒了。”陳樾聽了就不依:“阿父,你明明知道女兒根本就不會什麽繡荷包這些針線,更別提繡這樣大一副圖,你還來嘔我。我可不依。”


    若在以前,純淩定還要再想一下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引起陳樾不快,自己該說什麽來彌補,可從昨夜到今晨,純淩仔細想了很多,如果時時刻刻都要想著別人的話,是不是就會少了很多樂趣?況且也不是大家女子所為。最要緊的是,自己麵前的是祖父,就算偶爾衝撞了下,是不是撒個嬌他就可以不去想了?


    陳樾他們是不會想到純淩心裏的百轉千回,依舊圍著屏風讚來讚去,一家人相處是不是就是這樣,不用去時時想著這句話是不是會衝撞了他們,而是看著他們說話他們笑。純淩剛要開口就感到有溫熱的手掌放上了她的肩頭,抬頭瞧著對自己笑的清瑜,純淩小聲道:“謝謝。”


    清瑜拍她肩一下:“自家人,謝來謝去就生分了,再說,還是你的牡丹圖繡的好,才有這屏風的錦上添花。”純淩咬一下唇:“不是這個謝謝,而是別的。”清瑜是個聰明人,立即想到是為什麽,唇微微一勾就道:“我說過,都是自家人,別那麽生分了,生分了就不是一家人,而是陌生人了。”


    純淩使勁點頭,這個隻比自己大五歲的繼母,此時瞧著倒比自己大十來歲還不止。收過家裏人送來的壽禮,到了午間合城的官員都來拜壽,各家家眷也跟著來,迎來送往十分熱鬧。


    清瑜坐在那兒和人攀談,現在這些人論地位沒有一個高過她,但論輩分有比她高的,清瑜無需刻意去討好別人,對別人的討好也隻是一笑。不管在什麽地方,身份有多不同,女人們討論的事情大都相同,今日既是陳節度使的壽辰,昨兒還有陳楓尚主的喜事,算得上雙喜臨門,話題也就此展開。


    已有人笑著道:“小郎君這一尚主,不知這涼州城內外,多少姑娘的心都要碎了。”旁邊一位跟著就道:“我瞧可不光是這涼州城內,上次大侄女回來時候,不是帶了竇家姑娘?聽說竇家那幾位姑娘對小郎君也心動不已,隻是礙著麵皮不好說出口,還想等著小郎君先開口,哪曉得就被皇家搶了先,不過話說回來,像小郎君這樣俊俏的男子,就算放在京城都算頭挑。”


    先頭說話的那位不由瞧向清瑜:“夫人的父親是以英俊出名的,當年出榜時候我還在京城,記得家裏下人去瞧過,對宋少監的容貌讚不絕口,說這十來年沒有一個及第進士有這麽俊俏的。夫人還有兩位弟弟,想必那兩位弟弟也不輸給宋少監吧?”


    清瑜知道難免有人會提起宋桐,但沒想到首先提起的竟是他的容貌,俊俏到能讓京城眾人動容的程度,現在清瑜完全能明白陳樾為何隻見了宋昂一麵就念念不忘了,縱然是陳楓,在宋昂麵前還是失了一點點的瀟灑。


    見清瑜不說話,已有人打圓場了:“你這話問的才奇怪,小郎君是夫人的小叔子,宋少監的兒子是夫人的弟弟,說誰長的更俊都不好,索性就不說話。”發話那人不由拍自己臉一下:“說的是,我怎麽忘了這茬,隻是離開京城已經十來年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這話讓席上眾人都默了一下,這些人裏涼州本地人少而又少,不是從願籍娶了跟過來的,就是夫君有些名聲後去別處求來的,雖在涼州已經有夫有子,但離開家鄉還是遠了些。


    清瑜見席上眾人都沉默了,端起酒杯道:“家鄉雖好,可此地也能讓人心安,眾位何必隻念著家鄉就忘了此處的夫君孩子?”已有人把眼角的淚擦掉應聲道:“夫人這說的是,做女兒的,本就像浮萍一樣,隨著夫君飄落,夫君到那裏就到那裏。”


    話題轉移開,眾人又開始討論起別的,這些女眷大都有兒女,所關心的就是兒女的婚事了,清瑜聽了一會兒,和她們說了幾句,覺得酒意有些湧上來,讓她們各自繼續樂著,自己出門散散。


    沿著抄手遊廊走了一會兒,清瑜坐到一邊,用手把披肩解開,讓脖子被風吹一下才覺得好受些,茜草用帕子給清瑜擦著額頭上的汗:“夫人,你還是把披肩係好,別一味貪涼。”再係上,那才叫人暈呢,清瑜怎麽肯係。


    身後已經多了個溫和的聲音:“夫人,還是係上吧,這席上多是燒刀子,和京城慣喝的黃酒不一樣,您這會兒貪涼,這風又饞,到時感起風寒來才不是好玩的。”清瑜回頭,見說話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麵容和藹,記得她的夫婿好像姓段,別人都稱她段縣君。


    見清瑜要站起,段縣君伸手按了她肩一下:“夫人別起來這麽急,一起來急了那酒更湧上來,喝慣了黃酒,初喝這燒刀子是有些不慣的。”說著段縣君臉上有些懷念神色:“記得我初嫁過來的時候,就是不習慣喝這燒刀子,吃了好大的虧。”


    她話語和藹,行動自然,讓清瑜不由想起自己的娘,如果娘還活著,也是會這樣關心自己吧?這個念頭隻是一瞬就被清瑜從腦中搖去,娘已經不在了,再想她她也不在了,自己已經是數個孩子的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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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縣君說完瞧見清瑜麵上的恍惚神色,又輕輕地拍一下她的肩:“這喝了燒刀子,喝點醋倒好。”茜草聽了就忙去尋醋,清瑜已經笑了:“縣君這解酒的法子倒妙,喝了酒再喝醋,若再放點香油,倒成了做菜。”


    段縣君也笑了:“夫人妙言。”說了那麽一兩句,兩人之間沒有那麽陌生了,清瑜笑問道:“夫人方才說初嫁過來時候,現在夫人嫁過來已經多久了?”段縣君的眼還是沒有離開清瑜身上:“已經二十年了,我的長女今年剛剛出嫁,和夫人差不多大。”難怪她會這樣瞧著自己,原來自己和她女兒差不多大,清瑜的眉攢了一下:“想來不是嫁在涼州。”


    段縣君難以自抑地歎了一聲:“是,嫁的是我娘家表侄,雖歡喜她能回去代我盡孝,可我還是想著她。”做母親的心就是如此,清瑜沒有說話,身後腳步聲急促,跑來的是冬瑞,她瞧見清瑜就道:“夫人,您快往前麵去,方才前麵來人說,說主上要把秋娘子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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