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戰爭,沒有百姓的支持是絕不可能成功的…….”侯俊铖麵容漸漸嚴肅起來,語氣無比的真誠:“所以紅營需要的人才,和以往的政權所需要的人才並不相同,我們需要能雙腳踩在泥地、走入鄉間地頭的人,需要和百姓們平等相交、把他們當作和自己一樣的人而不是當作工具牛馬的人……”


    “我們要的人,單單是學識好、甚至單單是能吃苦都是沒有用的,他們必須是要能走進百姓中去的人,他們要使用老百姓的語言、要熟悉老百姓的風俗習慣、要了解老百姓的心中所想和腦中所思,百姓們住著茅草屋,他們就要住著茅草屋,百姓們身上是補丁的衣裳,他們就要穿著補丁的衣裳,百姓們腳上踩著牛糞和泥土,他們就要踩著牛糞和泥土!”


    “若隻是坐在房間裏寫一些晦澀的文章,對老百姓不了解、不熟悉,對百姓們是俯視的態度,認為百姓們是髒的、臭的,自己這一類士人是知廉恥的、有禮義的,從心底就不覺得自己和老百姓們是一類人,隻覺得老百姓都是一群需要他們去拯救的愚民……這樣的人,即便再有才幹、士林之中再有名聲,對於紅營來說,也算不得什麽人才。”


    顧炎武眯了眯眼,微微坐直了身子:“輔明啊,你這番話,似乎不單單是在評判人才吧?你是在點老夫?”


    “小輩不敢……”侯俊铖笑著搖了搖頭,語氣卻一點沒有抱歉的意思:“亭林先生當年起兵反清,家眷親友為清軍戮殺,自己也蹲過清廷的大牢,又遊曆了大江南北,亭林先生是個做實務的人,怎能和那些平日束手談心性的士大夫們相提並論呢?”


    “但有些事,確實要早些說清楚為好,紅營走的是一條前所未有的路,所以紅營所需求的人才,也是前所未有的,他們或許是出身官紳豪貴之家,但在這條路走下去,最終是必須要站在百姓那邊的,若是沒有做好思想準備、隻是因一時反清的激情而投入這場戰爭之中,是一定走不到最後的。”


    侯俊铖又轉頭看了一眼堂外:“亭林先生剛剛說小輩要清楚紅營的根本在哪裏,小輩一直都清楚,紅營是紮根在那些貧苦百姓之中的,官紳士子認同我們的理念,自然可以合作,但紅營絕不會依賴於他們,的確,如今的天下大部分的知識和資源掌握在官紳士子的手中,若是得到他們的支持,紅營奪取天下,必然事半功倍。”


    “但那樣的話,紅營就背叛了百姓、背叛了自己的道路,走到最後不過又是一個家天下的大明滿清而已……華夏在這條路上走了幾千年了,是時候該換一條路走、該往上走走了。”


    “所以我寧願辛苦一些、從頭開始、從百姓之中培養我們所需要的人才,也許這個過程會很漫長,甚至以百年計,但隻要紮下根去,總有一天會發芽成長的!”侯俊铖淡淡的笑著,雙目有些放空:“就像當初小輩對船山先生說的那樣,我對這天下的百姓、華夏的英傑有信心,比對我自己更有信心!”


    “家天下…….輔明所謀……遠大啊!”顧炎武咀嚼著那三個字,一時有些分神,侯俊铖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等著,顧炎武沉思了一會兒,輕笑一聲:“君客民主,黃太衝一定會愛極了你的!”


    侯俊铖附和著笑了笑,繼續說道:“那些士人們要下鄉去,亭林先生您就不用下鄉了,這趙家堡是個好地方,永寧縣規模較大的村子都在它周圍,設施也不錯,還有一座上好的花園,小輩想在這裏辦一家學堂,亭林先生來給小輩當個山長如何?”


    “你用不著照顧老夫!”顧炎武伸出手臂擺了個姿勢,將手臂上的肌肉亮了出來:“老夫雖已年過花甲,但身子還健碩著,做些田地農家的工作,累不壞。”


    “這不是照顧,這是人盡其用!”侯俊铖卻沒有玩笑的意思:“永寧縣各村六歲以上、十四歲以下的男女幼童,大概有兩三千人,入了咱們孩兒營的有七百多個。”


    “但永寧縣的學堂隻有縣城裏有一座官學,要入學最少要花二兩銀子一年,要麽就是這家地主自家請的先生辦的私塾,隻收趙家和衙門裏的官吏子弟入學,佃戶農家的孩童,自然是沒法上學的。”


    “我們現在人手不足,村子裏的孩童得和田兵擠在一起學習,等工作隊的人到村裏去才能學些字,但工作隊得顧著整個永寧縣的村寨,所以大多數孩童和田兵的學習都是斷斷續續的,田兵還有一些紀律約束、會有組織地溫習,孩童們……不上課就隻能放著不管了。”


    “所以我想要辦一家學堂,永寧縣的孩童隻要年滿六歲都可以來上學、百姓農閑和田兵操訓空隙,也可以來旁聽,不限資格也無需繳納任何學費!”侯俊铖輕輕敲了敲桌子,笑道:“咱們在趙家堡發了一筆財,至少短期內是不用為銀錢發愁了,賠本辦學,咱們暫時也撐得下去。”


    “不過咱們這個學堂裏不教之乎者也,教的必須是戰鬥和生活中能夠直接用到的知識,軍事上的看地圖、開路架橋、供給後勤等等,日常生活中的看文書、認契約、算錢糧、記賬本、基本的藥理醫療,乃至於如何種田、如何防災減害、如何保障個人衛生等等……具體的科目咱們日後再對一對。”


    “亭林先生是位通才,經史、農田、水利、礦產、交通、地理、錢法、軍製皆有所得,您來任這所學堂的山長再合適不過了!”侯俊铖朝顧炎武拱了拱手:“再窮不能窮教育,此事至關重要,有亭林先生幫忙管著,小輩才能放心。”


    “你的這條路,首要便是引領百姓們覺醒,這學堂是你下的關鍵一步棋…….”顧炎武點點頭表示答應,提醒道:“但你剛剛說的那些課程裏,似乎少了一個最關鍵的科目?”


    “小輩一直記著!”侯俊铖吐了口氣,手指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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