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從容不迫收回手,目光和呈遇之一齊看向門口。


    那人還是一副恭謙有禮的模樣,隻是臉色沉下來,似風雨欲來。


    與他周身氣質極為不搭的是,手中端著一盤紅燒兔肉,似匆忙出來,還沒來得及放下,便與客人迎麵撞上。


    他身旁兩側站著蕭序叨,以及一個身穿淺藍錦綬絲羅裳,眉黛春山、秋水翦瞳的女子。


    看著很像凡間那種大家閨秀的大小姐。


    門外還有幾個侍女。


    蕭序叨站在兩人後方,顯然藍衣女子地位不低。


    梨裳初和蕭序叨聞到呈遇之身上那股臭味,紛紛微微蹙眉,因此舉有失禮節又迅速恢複神情。


    桃枝迅速收回目光,掩飾自己方才悲傷的情緒,不緊不慢給自己倒了杯茶。


    而呈遇之顧不得尷尬,站起身驚疑道:“師弟!你不是在妖王殿嗎?怎麽會在這裏?”


    他朝容且銜盯了許久,見容且銜眼神陌生,他又扭頭跟桃枝確認,桃枝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小場麵,喝口水壓壓驚。


    蕭序叨自是沉默不語。


    那藍衣女子開口就是嫋嫋餘音:“容大人,他們是?”


    梨裳初也默默打量著桃枝。


    容貌昳麗,膚如凝脂,氣質猶如神仙道骨。


    可瞧著卻比她和容且銜小,容且銜親自下廚,莫非是他的妹妹?


    桃枝在一直等容且銜救場,但對方顯然不想順著她心,絲毫沒有介紹的意思。


    留下這一屋子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似在比誰的眼睛大。


    桃枝喝完一口茶,緩緩起身,對著容且銜行禮:“多謝容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和徒弟無以為報,唯有這些靈石相抵。”


    桃枝從袖口拿出一袋靈石,走到容且銜前麵,端走了他手上的紅燒兔肉,將靈石放在他手中。


    蕭序叨虛抬眼,他從來沒見過容且銜被當成叫花子打發。


    隻有他打發別人,順手將那人的命也打發了。


    若不是桃枝在這裏,呈遇之的命也會隨著幻音藤一起打發了。


    可偏偏這人是他師父。


    容且銜聞言輕笑了聲,掃了手中靈石一眼,將手放下背在身後,意有所指:


    “原來今日才知曉我姓容?看來是之前我介紹的太過簡陋,以至於桃枝姑娘忘得太快了。”


    桃枝堅決不接茬,趁他有客在旁,就指望他顧及一下客人在,沒空搭理她。


    她頗為善解人意:“看來容大人有客人需接待,我們師徒倆已經休息好了,不打擾二位了,先去外麵轉轉,你們聊。”


    桃枝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使勁朝呈遇之暗示快走,而後率先掠過容且銜,邁出門口。


    呈遇之意會,從床上拿過一條毯子披在身上,蓋住自己沒有幾分形象的上半身。


    亦步亦趨跟在桃枝後麵,與那張望一模一樣的臉四目相對。


    似實在想不通,怎麽會有人跟張望長得一模一樣。


    呈遇之的房間離大門位置不遠,桃枝直奔目的地。


    順利的話,今日就能分道揚鑣。


    不出一息,身後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略帶深意道:


    “桃姑娘可是忘記今日在樹邊被蝴蝶啄了脖子之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紛紛朝桃枝的脖子望去。


    果不其然看見了一道紅痕。


    可那痕跡分明就是被什麽東西咬的,怎麽會是蝴蝶啄的呢?


    若是蝴蝶能啄出這麽深的紅痕,那恐怕這院子都不安全了!


    難道這秘境出了什麽厲害的妖怪?


    呈遇之和黎裳初等人麵露不安。


    桃枝一僵,猛地捂住脖子,即將邁出大門的腳,又縮了回來。


    呈遇之憂師心切,接過桃枝手上的紅燒兔肉,準備看下桃枝的傷口:


    “師父,是誰要你命?咬在你這處?這一口下去師父小命不保啊,子遇替你去報仇。”


    桃枝:“......”,這不是報仇,這嫌她命太長。


    她看著呈遇之,有些語塞:“無事,那隻蝴蝶青麵獠牙,牙齒太尖利了,我已拔了他的牙,不必害怕。”


    容且銜默不作聲,淡淡看著兩人互動。


    全場唯一能聽懂兩人對話的蕭序叨,目光從桃枝的脖子上收了回來,落在身旁氣壓低到詭異的容且銜身上。


    桃枝也沒轉過身,提起的腳往左一邁,朝自己的亭樓走去,背影略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隻留下一句:


    “沒忘沒忘,我回房間擦下藥。”


    容且銜長睫傾覆下來,掩蓋住那一抹譏諷,溫潤有禮道:


    “桃姑娘,我們準備了飯菜,一道吃吧,那盤紅燒兔肉是主菜,還請姑娘端回來,莫讓旁人覺得我待客不周。”


    桃枝頓住。


    話落,容且銜率先邁出步子,朝主廳走去。


    蕭序叨是他手下,呈遇之是桃枝的徒弟,這客顯然是旁邊那位藍衣女子。


    那藍衣女子溫婉有禮,目光柔和朝桃枝看了一眼,便轉身跟在了容且銜身後。


    呈遇之留在原地看了眼手中的紅燒兔肉,他肚子適逢其時響起,神色窘迫等著桃枝發話。


    桃枝歎了一口氣又老實回到呈遇之身旁,朝呈遇之一整個黑鬼還有他留在白玉瓷碗的髒手印望去。


    這盤兔肉可是有呈遇之的髓骨精華啊,他們真的下得了嘴?


    蕭序叨朝兩人走了過來,朝呈遇之伸出手,禮貌道:“給我吧。”


    呈遇之哦了一聲,將那盤紅燒兔肉放在蕭序叨手中,手上的黑泥擦過蕭序叨幹淨的手。


    蕭序叨眉頭都沒皺一下。


    桃枝這會也不裝了,抬起袖子掩鼻,“快去洗洗,你臭到為師了。”


    呈遇之頗為尷尬捂緊了毯子,看向蕭序叨:“請問在哪裏可沐浴?”


    蕭序叨端著盤子,走到一條黑石小道上,為他指路:“前麵一裏路有一條瀑布,旁邊的廂房有幹淨的衣服。”


    呈遇之道謝後,就裹著毯子朝蕭序叨指的路走去。


    最後隻剩蕭序叨和桃枝,蕭序叨從袖口掏出一條藍色絲帕,擦著剛剛呈遇之抹過的手印。


    桃枝嘀咕道:“為何不直接將它端上桌,散了這鴻門宴。”


    蕭序叨擦淨後,將絲帕收好,溫和笑道:


    “散了這宴有點難度,不如桃姑娘親自拒絕,另外直接端上桌的話,桃姑娘是想吃這加了料的?”


    桃枝心想,沒有天時地利人和,光人和她拒絕不了,畢竟紅燒兔肉是她點的。


    罷了,哪有什麽天時地利,隻有利容且銜。


    “蕭郎中真是陋習不改,慣以為別人都愛吃這加料的菜?”


    桃枝記仇,他給她下清腸散的事她到現在還記得。


    蕭序叨笑出了聲:“現在不敢了,那活血化瘀的藥抵得上我三包清腸散的價值了,虧了。”


    這氣氛像百年前兩人掐架的時候。


    桃枝看著麵前的故人,不再是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郎,而是穩重的青年模樣。


    她想起了容且銜,也從一個小兒變成了青年,她卻沒有參與他的少年時期。


    桃枝道:“你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蕭序叨眼神微滯,收起了玩笑話,端著盤子走在前頭:“百年足夠一個王朝覆滅了,我又如何不變?倒是桃姑娘一如當年,活潑嘴利,好似停在了歲月裏。”


    桃枝眼一睜就是百年後,當然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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