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藥的一瞬間,他的臉色就不太好了。


    可賀朝露並不在意這些,他好不好的,她總歸是要吃的。


    卻見他重重地把藥摔在床頭櫃上,冷聲質問她:“為什麽要吃這種藥?”


    她抬眸,淡淡地看著他說:“蔣先生,我們之間,您總不想鬧出人命吧。”


    他兩指便捏緊了她的下頜,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對,這裏怎麽會有這種藥?”


    賀朝露被他捏的有些疼,卻還是沒阻止他:“我來的時候帶過來了的,一來就把它放在這裏了,不然您這兩回不帶套,您讓我怎麽辦?”


    “怎麽辦?”他重複了她的話,他冰涼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尖,沉聲道:“有了便生下來。”


    賀朝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句話,一時間憤怒不甘難過傷心都湧到嘴邊,末了,卻沉靜了下來,或許像他這樣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是沒法體會她的苦楚的,她淡淡道:“生下來一句話何其容易,但我不想讓他\/她成為私生子,將來和我一樣受人指點,一輩子都被人戳脊梁骨。”


    話音剛落,蔣明鏡說:“有我在一日,誰敢指點他\/她?”


    賀朝露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有些賭氣地說:“您控製的了別人的嘴,控製不了別人的心,再者,蔣先生,我們之間不過是場交易,你是我的情人也好男友也好,咱們說好的交換條件裏可沒有生孩子這個選項,您如果想要孩子,大可以多找幾個其他的女人去生,想來多少女人上趕著給您生孩子,又何必盯著我。”


    “交易?”蔣明鏡盯著她,片刻,冷笑一聲,放開了她的下頜,起身,睥睨著她:“好,很好,賀朝露,你好得很。你知道做情人是什麽樣子嗎?言聽計從,趨權附勢,阿諛諂媚,才是一個好情人,你如今占了哪樣?”


    賀朝露淚涔涔地看著他,也不知為何,聽了他的話,心竟然揪著痛。


    為什麽會因為他的話語而傷心呢?論身份,她本就是他的情人,是被他圈養的金絲雀,可為什麽從他嘴裏說出來,她會覺得難過?


    隻是在這個事情上,她不會再做妥協,如果要重蹈母親的覆轍,讓自己的孩子繼承自己的苦難不甘痛苦折磨,那她不如去死。


    她沒說話,隻靜靜地落淚。


    蔣明鏡看她剛剛一直沒喝水,除了早上吃的那點還沒吃飯,如今臉色都是蒼白的,被他一說,更是沒眼看,胸中的一團火直直衝到喉嚨,卻還是硬生生扼住了。


    他對她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還說找其他女人,她真是一點都不在意。


    半晌,賀朝露聽他歎了聲氣,平聲說:“你不用吃藥,以後我會戴套,你說得對,一個情人,還沒資格給我生孩子。”


    她抬起淚眸,說了聲:“謝謝。”


    隨即,他轉身出門,把門關上了。


    快傍晚的時候,她睡得迷迷糊糊,卻被蔣明鏡給撈了起來。


    兩人剛吵過架,他對她的語氣並不好:“起來吃飯。”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機已經六點了,確實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晚上就要睡不著了。


    腳剛落地想起身,腿一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了。


    蔣明鏡還氣著,沒想管她,剛轉身走也沒反應過來,看她摔倒,趕緊撈起她,一臉擔心地問:“摔到哪兒了,疼嗎?”


    賀朝露搖了搖頭:“我隻是剛剛沒站穩。”答非所問。


    他歎了聲氣,沒再說話,橫抱起她到餐廳,把她放在椅子上。


    桌上是三菜一湯,尋常菜式,但卻是這裏的家鄉菜,她一臉茫然地看著蔣明鏡。


    蔣明鏡會意,解釋道:“我讓馮清去市裏酒店打包的,怕你吃不慣我做的。”


    灰白的燈光下,她瘦削樣子更為明顯,怎麽已經補了半年了,還是這麽瘦。


    “多吃一點。”蔣明鏡給她夾了一塊梅菜扣肉。


    她也乖乖吃下。


    他夾什麽,她便吃什麽,並不挑食,直到完全吃不下。


    他很少同她吃飯,從前也沒怎麽注意,這一餐下來,他算是發現了,她雖然不挑食,但吃的極少,吃飯速度又很快,小鳥胃一下子就飽了,好在今天是她喜歡吃的家鄉菜,也許是合胃口還比平時多吃了兩口。


    兩人還在鬧別扭,都憋著一口氣,誰也不說話。


    等吃完飯,賀朝露本想拿起碗筷收拾,卻被蔣明鏡製止,他斜睨了她一眼說:“你去休息吧,我來洗。”


    賀朝露本就懨懨的,不想與他爭執,便進去房間繼續睡覺。


    也許這兩天實在太累了,一夜無夢睡到了天亮,她一動,他便醒了。


    “別動,再睡一會兒。”


    蔣明鏡把她圈在懷裏緊了緊,命令道。


    她任由他抱了一會兒,直到他完全蘇醒。


    今天一睜眼就瞧見了窗外的太陽,兩人起床一早便準備好東西去祭拜,家附近便是山,墓園離得近,不過幾分鍾的車程,馮清過來接送他們。


    下了車,賀朝露看了眼馮清,上山時,不禁好奇地問:“為什麽這次董叔不來,而是馮清?”


    蔣明鏡淡淡道:“杭市有分公司,這周邊的業務也不少,他有事情要做。”


    杭市是省會城市,確實輻射周邊省內城市的經濟,隻是讓賀朝露驚訝的是原來這麽小的地方華良都有涉足。


    當初她把母親和外公葬在了一處,兩座墓相鄰,賀朝露上完香,擺好貢品,又除了墓周圍的雜草,在墳前跪下拜了拜。


    她眼眶微紅,笑著說:“外公,媽媽,曦曦來看你們了,真是抱歉,去年過年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沒能過來,晚來了幾個月。不過這些日子,我過得很好,你們地下有知,不用為我擔心。”


    她有很多事想要同他們說,但是礙於蔣明鏡在,還是住了嘴,跪著他們上了又上了三支香,便起身了。


    豈料蔣明鏡竟然也和她一樣,拿了香,向外公和母親跪下拜了拜,也不知道偷偷和他們說了什麽。


    下山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默默接過她手裏的籃子,牽起她的手,走到一半時,她好奇問:“你剛剛同外公和媽媽說了什麽?”


    蔣明鏡側頭看她,眼裏是她讀不懂的晦澀,一臉嚴肅,沉聲道:“叫他們管管你,別老是欺負我。”


    賀朝露抬眸瞧著他,嘟了嘟嘴辯解道:“明明是您欺負我。”


    下了山,馮清把他們送到老宅便走了,既然祭拜完了,兩人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晚飯時,蔣明鏡果然說:“明天我同馮清要去趟分公司,如果你想在這兒多待幾天,我讓馮清來安排。不待的話,明天就隨我走。”


    他並沒有阻攔她,反倒為她考慮好了所有,不過這裏沒了親人朋友,她每次來也隻是匆匆幾日就走並不逗留。


    “這房子漏了,我想找工人補一補,過幾日再回去。”


    蔣明鏡停了筷子說:“如果因為這件事,我已經叫馮清找好了工人,你把鑰匙留下,我們走後會有人來修補好的。”


    賀朝露以為昨天他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執行力這麽快,連這點都想到了。


    那她好似確實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了,她點點頭說:“那我跟您一起走吧。”


    賀朝露今天恢複了元氣,稍微能幹些活了,便執意要洗碗,蔣明鏡拗不過她,隻好任由她去,實際上,她也隻是想趁著洗碗,獨自待一會兒,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單獨麵對蔣明鏡,她很矛盾,有時他對她很好,但有時她並不認同他的想法。


    兩人今天說的話,十個手指都能掰過來,都還在為昨天的事置氣,她想著昨天確實不該衝動,說出那樣的話,但是他阻止她吃避孕藥,她怎能不擔驚受怕,她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卻覺得不應該,她覺得一個不被祝福的小孩降生,生來便是有原罪的,可他為何不理解她?


    她正擦完台子脫了手套,便聽到身後廚房移動門打開的聲音,她瞧了他一眼,目光觸及是有種心虛的尷尬,立刻低了頭。


    她以為他是來倒水的,廚房小,她正想給他讓位置,卻見他抓住了她的手,幫她把身後圍裙的結解開。


    她不解問:“您......做什麽?”


    他低頭盯著她看,語氣難得溫柔:“還在生氣?”


    她意識到他在說什麽,低頭在想如何回應,他卻把她攬入懷中 ,大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她輕輕靠在他的胸膛,搖了搖頭,聲音就像是從胸腔共鳴發出的一樣,“我媽媽是未婚先孕生下我的,在那個年代是被人戳脊梁骨的,外公氣得斷絕父女關係,讓她離家,我們周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好歹是尋常書香人家,外公又怎麽能容忍這樣一個汙點存在,飽受流言蜚語。即便媽媽怎麽解釋,爸爸會來找她的,她不是小三,大家也都不相信。她為了所謂的愛情,有了我,但是她的愛情卻背叛了她。甚至最開始,連我都不相信她不知道爸爸有家庭。”


    她頓了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死後,我從她給我的一封信裏得知,賀餘成騙了她,謊稱自己單身來南方做生意,媽媽是學中醫的,拜了名師,而賀餘成南下來采購中藥材,他見色起意哄騙她未婚先孕,二來哄騙她把她師傅多年來積攢的藥方給他。生下我那會兒,她都不知道爸爸有家庭,還是過了幾年她恍然大悟想要拿回被騙的藥方才知道的。我自出生就飽受流言蜚語,從小,我就想如果可以有的選,我不願意從出生在這個世界,我也不願我的母親破壞別人的家庭,可我母親也是受害者,為什麽不怪那個真正犯了錯誤的男人?”


    她從他懷裏退出來,抬頭盯著他認真說:“於您而言,不過一個小孩,生了養了不過一句話的事,於我母親,也是這樣,但我不認同,它是我的珍寶,我不願意去冒這個風險,讓它經曆和我一樣的過去和苦難。”


    蔣明鏡沒想到她會如此長篇大論地同他解釋,但她自揭傷疤告訴他的這些事情,也讓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她這麽排斥小孩,他抬手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笑了笑:“是我考慮不周,你不想生就不生吧,你還小,不著急要孩子。”


    他的手指慢慢滑落至下頜,順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輕輕抬起,低頭吻住她的唇,纏綿悱惻,“說,你是我的!”


    她被他吻地情迷意亂,他的手指從她的發間穿過,把她推在牆上,她一顆一顆解開他的襯衫扣子,輕聲呢喃:“我是你的。”


    客廳的電視裏放著晚間新聞,外頭雨聲又大了起來,漸漸地白噪音充斥了整個空間,好像把他們倆人圍困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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