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重新開始播放。


    事實上,後續的內容與之前十幾秒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區別。


    畢竟主刀者並不會對著鏡頭解釋自己行為的含義。三位警官先生也不具備能夠看懂主刀者操作的醫學知識,隻能從他對助手下達命令時的簡短詞句連蒙帶猜這場實驗的目的。


    可即便這樣的觀看並不能帶給三人任何額外的信息,他們仍然逼迫著自己睜大眼睛記住視頻裏的每一個細節。


    ——實驗台上不斷掙紮的人形,遊走的鋒利刀具,交替出現的導管與針筒……


    ——這個視頻存在的意義就仿佛是為了讓三人能夠擁有一個足夠直觀的視角來觀刑……


    這種無意義的視覺折磨持續了近十分鍾後,諸伏景光心口口袋裏的手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抗議:


    “後麵也都是這樣的內容,你們看下去根本沒有意義的。”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


    不使用“跳過”或“加速”的看完這條視頻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個必須闖過去的關卡。哪怕是眼睛被刺得通紅,生理性的淚水湧了出來,三人也決意必須得要堅持看完它。


    ——


    手機的鏡頭被臥底警官們特意遮蓋住,這讓小鳥遊樹無法知道三人現在的表情。


    但他覺得那一定很糟糕。


    所以這樣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呢?非但不能獲取到有效情報,還會極大的影響心情……


    小鳥遊樹無法阻止幼馴染和高明哥非要去遭這個罪,他隻能把所有的怨念都算到黑澤陣頭上。


    反正他直到現在也想不通琴酒這樣做的目的。


    他總不會……就是為了看他們間的笑話吧……


    小鳥遊樹覺得好累啊,好想假裝親友們什麽都不知道,就那樣糊弄過去算了。可又覺得反正他們都已經看到了這麽糟糕的畫麵了,那也沒什麽好藏的了。


    腦袋因為這些擠成一團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又變得疼痛了起來,小鳥遊樹艱難的整理著思緒,又從bc的各種檔案裏想要找到這個視頻的源頭……折騰了好一會,他才疲憊地操縱著模擬發聲的程序開口:


    “根據音頻的匹配程度,我在bc的資料庫裏找到了這條視頻的原文件。視頻錄製於1988年4月10日,內容是一次肺葉移植實驗……所以你們現在可以先暫停視頻了嗎?”


    小鳥遊樹的再次出聲將三人從那些可怕的畫麵裏短暫地撈了起來。


    “……肺葉移植實驗?”降穀零的聲音啞得可怕。


    ……1988年4月10日……那不就是,他們警校開學的第一天嗎?


    那時的他們還天真地以為小鳥遊樹真的是一隻已經死亡的,無拘無束的小幽靈……


    降穀零清楚地記得那一天。


    他被選做了警校新生代表要在全體警校同期麵前講話。小鳥遊樹因此異常興奮。他不停地幫他檢查著警服儀容和發型,替他把整張發言稿都背了下來,說是好在他忘詞時提醒他。


    結果臨上台前,降穀零卻突然找不到小幽靈了。他低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但卻都沒有得到回應。hiro讓他放寬心,說小樹大概是暫時離開了。他便憤憤地嚷嚷等那家夥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小幽靈直到半夜他與鬆田打架時才趕了回來。


    那個時候他和卷毛混蛋正打得難舍難分。小樹突然到來,迷迷糊糊間誤將鬆田當成了敵人,操縱著地上的石子就要砸他的腦袋,幸虧自己及時反應過來才避免了鬆田腦袋開花……


    後來小幽靈在他演講的重要時刻缺席的事和小幽靈因為迷糊差點砸了鬆田的事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他們幾個好友間的重要談資。就連萩原聽聞之後也常常拿這件事調侃他。


    ……


    降穀零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所以那一天,他在離開的那漫長的十餘小時間,其實正經曆著這樣的一場折磨嗎?


    所以他那天回來的時候才會表現得那麽困倦和混沌……嗎?


    降穀零感覺身邊的hiro又開始顫抖了。他艱難地壓下翻湧的情緒,伸手將視頻暫停。


    可是視頻裏掙紮哀鳴的身影好像並沒能就此停下。它就好像已經徹底烙印在了降穀零的視網膜上、入侵了他的大腦皮層,將那個鮮活的,笑容燦爛的櫻發男孩給徹底覆蓋。


    ——


    視頻被再次暫停,讓小鳥遊樹總算鬆了口氣,連帶著手機中的模擬音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更詳細的內容可以由我來告訴你們,反正視頻……翻來覆去就都是這樣了。”


    “肺葉移植實驗是怎麽回事?”


    提問的是諸伏高明。他說話的語氣與以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小鳥遊樹早已從他混亂的呼吸與心跳中察覺了他掩藏的痛苦。


    他有些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這樣的高明哥,幸好模擬音並不會泄露他的真實心情。無論他如何慌亂迷茫或是痛苦掙紮,程序表現出來的那一麵都可以是一如既往地輕靈與平靜。


    “是的,這是一場肺葉移植實驗……”模擬音維持著一種恒定的語調說,“其實基於我的特殊……這一類的實驗視頻需要有很高的權限才能擁有查閱權。而琴酒隻是負責行動組,對於這種研究類素材本來應該是沒有權限查看甚至下載的的——”


    “——所以他能把這個視頻刻錄成光盤我也很意外。我猜測這個視頻大概是組織boss特意挑選寄給他的。畢竟他最近也通過bc向琴酒發送過類似的視頻……可能剩下兩張光碟裏也裝著類似的內容吧。”


    “什麽意思?”降穀零和諸伏景光還是第一次從小鳥遊樹這裏聽到有關組織高層的詳細描述,“boss為什麽要特意給負責行動組的琴酒看這種東西?”


    “哎……就是類似一種奇怪的禦下手段啦……”話題終於從他身上繞開,小鳥遊樹的模擬音也逐漸顯露出一些真實的情緒: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那個boss的腦回路,不過這個實驗中摘除的我的肺部組織,最後大概是移植給了琴酒吧。


    “所以boss給他看這個視頻,大概是為了讓琴酒感激他的寬容?就像是……【你看我對你多好】這種感覺?畢竟同為組織的實驗體,我的待遇可比琴酒差多了嘛。”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這幾句話裏透露出的信息量了。


    “把你的肺葉移植給琴酒?!”金發青年的驚呼中帶著些咬牙切齒。


    小鳥遊樹不知道要如何對他們解釋。這之中涉及的事情太多,其中必定會涉及到一些他們了解後又無法冷靜的東西。


    可是小鳥遊樹真的不想再聽到幼馴染們那種情緒化的,不像是他們的聲音了。


    他想用沉默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卻又擔心三人會重新播放起那個視頻來……明明好不容易才把話題引開的……


    思來想去還是操控著模擬音毫無情緒波動地開口了:


    “是的。因為我的器官就算摘除也會重新長好。


    組織想要研究這一點,因此嚐試過很多次把我的身體組織移植給其他實驗體。不過最後那些實驗體……都沒挺過排異反應。隻有琴酒存活了下來。”


    “這樣的移植實驗組織進行過很多次。琴酒的身體內應該有大量的身體組織都被換成了我的。他的身體素質近乎非人,應該有很大一部分是這個原因。”


    他的思緒隨著自己的解釋又想起了琴酒,猶豫著道:“其實論起在組織研究素材中的地位,琴酒應該是除了我以外最重要的那一批。”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已經無法再說出話了。組織的所作所為真的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著他們對人類下限的認知。


    琴酒是實驗體出身,這是他們在六號研究所事件時就發現了的事。但他們沒能想到的是,哪怕琴酒已經坐上了組織行動組的第一把交椅,他仍然需要隨時接受組織的改造。


    “這就是那個代號琴酒的成員和你合作的動機?”諸伏高明敏銳地問。


    “我不知道……”模擬音沉默著似乎在思索,“我能感覺到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一絲同類的慰藉。但這不像他。他這樣的人不會僅僅因為有一絲相似的處境就與我共情。我總覺得這背後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在刺激他……但我不夠了解他。”


    “所以我們需要從這盒光碟裏找出他的用意。”諸伏高明說。然後在小鳥遊樹的崩潰中重新點擊了視頻的播放鍵。


    ——


    ——


    ——作話??·??·??*?? ??


    小樹:到底有什麽好看的給我暫停啊啊啊啊啊啊啊


    景零:開學那天的事我們還拿來到處說,完全不知道樹寶都經曆了些什麽……(半夜從床上爬起來)我們真該死啊(互相扇了一巴掌)


    高明哥:看似心態很穩,但其實已經崩了。他才是最早把自己紮進這件事裏的那個人。現在高明哥巴不得帶著軍艦去把鴉巢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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