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我倒是好奇,是哪家人敢動無心樓的門客?”


    白鹿城衙門地牢內,待到眾人離開,歐平箏便再次詢問起了那位“犯人”,但稱呼卻從「殺手」換作了「門客」。


    現在她是以一個江湖人的身份在和對方交流。


    “殺人者人恒殺之。”


    顏輕雪開口,盡管無心樓有掩蓋人音色的藥物,但需長期服用一定年月後方能完全生效,顯然她還沒到年紀。


    而此刻歐平箏也聽出了麵前這人該是個女子,盡管她的麵貌還用易容術蓋著,但隻看骨相也能瞧出年紀不大。


    “生死悲歡,無心無法。能被軒兒逮到,你這身手該隻是「歡」「生」這倆樓的門客,還沒有資格殺人。”


    “......我是「歡」字樓的人。不過處理屍體,掩埋證據,在別人眼裏和殺人沒有多大區別,況且「死」字樓的人下手也有漏網之魚,死在我們「歡」字樓手上的人也不在少數,所以大多人尋仇也隻敢衝著我們來。”


    “那你就沒有想過,這次你被人追殺就沒有人幫你脫身呢?無心樓縱然手段陰狠,但還是會罩著手下門客的。這點我們白鹿城比你們這些‘刀子’更清楚。”


    “這我知道,但我隻依令行事。”


    “依令行事?怕不是在樓內得罪了什麽人,被當做棄子了吧。不然也不至於被追殺至此。”


    “我又不是「死」字樓那幫瘋子,殺人都要搶著去,哪有......”


    說到這兒,顏輕雪的神色一怔,似是意識到什麽,渾濁的瞳孔中露出一絲感傷。


    歐平箏雖然還不清楚這其中來龍去脈,但也大概猜到為何前些天在稠州城會有「良家子」令使的蹤跡了。


    歐平箏把玩著手中的短刀,神色凝重,在她看來這可不是什麽好預兆,“不過我更奇怪的是,你是怎麽落得如此下場的?「歡」字樓的功夫多以輕功為主,再加上獨門的易容偽裝,想要逃跑除非是負責內務的「悲」字樓門人出手,碰上尋常仇家怕是沒有多少性命之憂。”


    顏輕雪言語間猶豫再三,還是緩緩道出了事情的經過:“我不知道,那天在稠州城外,我領命處理完屍體以後撞上了一男的,十幾歲的樣子,應該是被我處理的那具屍體的兒子。


    和他照麵時便交了手,實力雖然不強,但勁力綿長,我一時拿他不下便施計脫身了。


    可是那小子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能知道我的蹤跡,路上也被追上過,交手了幾次,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我沒辦法才一路跑到白鹿城,想著能避一避。但那人還是追到了城裏,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找著機會,趁機在酒樓裏的後廚下藥的。”


    “這千裏追凶,還真是有夠執著的。”對這般遭遇,歐平箏有些驚奇,“不過你倒是心善,這一路追殺且哪怕就是在路上使點絆子那人也怕是得把命丟了。”


    “「歡」字樓的規矩,凡是樓中人,手上不可沾染活人。”


    說到這兒,顏輕雪心中不免泛起這陣惡心,每次看著屍體在眼前化作血水,這與殺人又有何異。


    “規矩倒是記得清楚,不過你這樣怕是也回不去無心樓了,有興趣來淩雲閣嗎?至少能保全你性命。”


    顏輕雪聽到這話神情一怔,但也隻是反問了一句:“你們淩雲閣有朝廷背景,應該不歡迎我這樣的人。”


    歐平箏卻是搖了搖頭:“願意歸正為何不歡迎?有道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淩雲閣裏,入閣前手上沾血的人不在少數,你這又算什麽?


    看看如今的淩雲閣裏的八位門主,當年未入閣前在江湖上哪個不是惡名遠揚。不管其中有多少誤解,但他們都為過去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和償還,哪還有什麽當年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境況。


    善惡界定隻取決於為人所行之事,豈可由身份定性?江湖上多數人自認為我淩雲閣就是個受著朝廷庇護的門派,才坐大至今。卻不知當年老頭為何下野,大多江湖中人對於我們的看法還是過於片麵了。”


    “我......真的可以嗎?”


    顏輕雪神色有些動容,這世上又有誰不願意活在太陽下麵。


    見不得光的日子縱使衣食無憂,但對於內心而言終究是一層重壓。


    “好!”


    歐平箏一喜,用行動給出了答案,短刀出手,麻繩應聲而斷。


    “今日起,你就是我歐平箏門下首徒!來,徒兒,告訴師父你的名字。”


    顏輕雪沉默良久,雙眸中再聚神采,不再刻意壓製自己的嗓音,柔聲輕喚出了自己的名字。


    “顏輕雪。”


    但兩人話音剛落,一名衙役便衝進了地牢:“師叔!有人在衙門門口堵人!”


    歐平箏並未被驚到,嘴上隻是感歎了一句:“這人還真是厲害,這麽快就找到這兒來了!”


    顏輕雪咬了咬牙,心中已有決意:“看來是躲不過的。平箏師父,我既要入閣,就該先了去塵事。人雖非我所殺,但是毀屍的確是我所為,既然如此我也該盡力爭取那位少年的原諒。”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眉眼中流露出決然的堅毅。


    “很好,有這覺悟,看來我沒看錯人。”


    兩人說罷出地牢,走到大門口,見不到任何多餘的人。也多虧了平日裏白鹿城中幾乎見不著衙門開堂,不然此時大門外恐怕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而此刻台階之下兩座石獅中間,一杆玄色镔鐵槍立在了麵無血色的少年身旁,白色長纓隨風而動。


    胡越抬頭看去,看到了那張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身形,而此刻那人身上卻沒有任何的枷鎖鐐銬,甚至手裏還能拿著一柄劍。


    “這世道還真是荒唐!在這白鹿城,無心樓的殺手居然還能手握兵器從衙門裏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這位少俠,她現在已經不是無心樓的人了,希望你能夠給她一個說話的機會。”歐平箏說道。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怎麽?什麽時候官府也開始護著這些幹死人勾當的渣滓了?”


    “可這位卻未曾殺過人!”歐平箏也是硬氣回答道。


    但此時顏輕雪卻走下台階,緩緩下跪,一柄劍雙手平舉在身前:“少俠,我顏輕雪可以發誓,那日隻是受了樓中命令毀去了您父親的屍體,人並非我所殺。無心樓的規矩江湖人都清楚,我身上還有「歡」字樓的腰牌可以證明。誠然,我對令尊屍體不敬,這點毋庸置疑,在下願盡力償還,以解少俠心頭之恨!”


    胡越看著放在那雙手上的長劍,心裏隱隱顫動,似是猜到了什麽,但仍舊紅著眼,抽出長劍便向麵前之人的脖頸揮去,怒吼聲中透露出歇斯底裏的癲狂:“該死!那你也是無心樓的人,那夜的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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