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1年3月16日)


    小酒吧裏隻有五個人,即波曆、海浪、娜拉、若雪,還有一個長得像小男孩的服務生。


    他們坐下後,長得像小男孩的服務生就走了過來。波曆點了一杯金湯力,他們三個人都說跟他一樣。


    然後,海浪說:你可以提五個問題。


    波曆說:為什麽是五個?


    海浪說:這是規矩。還剩下四個。


    波曆說:你講不講道理了?


    海浪說:這就是道理。還剩三個。


    波曆說:我可以先向她們倆提問嗎?


    海浪說:不可以。兩個。


    波曆說:憑什麽?


    海浪說:憑我們的約定,我們三個人事先已經商量好了,由我來講給你聽,回答你的問題。注意,你隻剩下一個問題了。回答完最後那個問題,我們就回去睡覺了。


    他顯然不完全是開玩笑。


    可是這難不倒波曆。


    他略想了一下,問道:好吧。我的問題是,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


    海浪愣了一下。然後他們三個人都笑了,娜拉和若雪還鼓掌。若雪說:聰明的程哥哥。


    其實這些當然是開玩笑。


    接下來他們三個人加上他說得三嘴四舌亂七八糟的,本來應該整理一下,但是說實在的沒法整理,即使在時隔那麽久他想要靜下心來的時候,他的心還是靜不下來。就這麽寫下來吧。稍微歸納了一下。


    海浪說:七天前,他跟我分手後,我就往他的住處走去。他的住處就在這裏,應該說,在這裏的樓上。(別打斷我,要不然就到此為止了)。其實這家酒吧後麵就是我住處的出入口。穿過裏麵的那道小門(你看不到的)就是。那裏的地下通道(你懂的)通向他們的實驗室。地下通道和樓梯旁邊是他們的食堂,他和師姐木蘭還有之前的師父和同事們都在那裏吃飯。從那裏的樓梯往上走,就到了他的實驗室所有人居住的地方,包括木蘭師姐,包括之前的師父和其他同事(別急,我接下來都會說到的)。


    其實,他們的住處應該就在醫院的某棟樓的上麵,占據了醫院某棟樓的上麵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他也不知道具體在哪棟樓的哪個位置。他在外麵轉過很多次,但始終沒有搞懂。有一次,他在自己房間的窗口放了一些野花野草,開著窗,但轉了半天,都轉迷糊了,裏裏外外能轉的地方都轉到了,也沒有找到他的房間的窗口。他的房間窗子看出去本來是看得到小巷對麵的房子的。可是就連對麵的房子,他也是轉來轉去就是沒有找到。在小巷裏看到的房子跟他對麵的房子都很像,可是又都不是。他在自己房間裏是記住了對麵房子的細節特點的,可是在小巷裏,他看著都像,但在細節上又都不是。他覺得不是他沒有轉到他的房間的外部位置,而是一定有什麽障眼法,讓他和任何其它人都不能在外麵看到他們的住處,也看不到對麵的房子。(是不是很神奇?很不可思議?不過我相信你們在這裏也這麽多年了,一定見過更多更神奇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話說回來,那天他酒喝多了,在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裏吼了那麽半天,人更是雲裏霧裏。一個是暈,一個是痛(我說的是頭痛)。他走回來後,沒有走進這個酒吧,而是走到了那個牆壁的夾縫裏去(就是我剛才帶你穿過的那個狹窄的小小巷,寬度不到一米那個)。也許他是意識到他要不行了。他知道那裏走進去是醫院的院子,幾邊大大小小幾棟房子都屬於醫院。


    他在這個院子裏倒下了。倒下的時候他還是有一些意識的,他看到有人過來,但不是穿著醫生護士的服裝的,而是穿著製服的。(對,是淺綠色的製服,也許是軍裝)。


    他在一個小房間裏的一張小床上醒來。房間很小,隻有一張小床,其它什麽也沒有。衛生間和洗漱間在過道兩頭,一頭掛著男人的頭像,另一頭掛著女人的頭像。這裏的人都穿著帶淡黃色條紋的病人服裝。


    這裏的人都怪怪的。他跟他們打招呼,他們好像連聽覺都沒有了。也就是說,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有,所有的房門都是開著的,應該說,完全沒有房門,像是把房門都拆掉了,或者當初就沒有裝過房門。有人在門外走過,也不進來。他找過這棟房子的出口,可他就是找不到。(你們懂的)。從窗子看出去,倒像是一切正常,看得到門上掛著1、3和4的幾棟房子。這意味著,他住的這棟房子應該是2號樓。他看到有當兵的,就是穿著淺綠色軍裝的人、還有穿著醫院護工服裝的人從下麵走進他所在的樓。可是他再到樓下去,卻找不到這個位置的門,到處都是住著人的房間。房間的門也都是開著的,裏麵都有人,睡著或者坐著或者站著。


    一日三餐是推車推到過道中間的。然後有人按響了學校裏上課的那種電鈴。他走到過道裏,看到所有房間裏的人都走了出來,到推車那裏去拿飯菜和飲料。


    讓他害怕的是,所有人的眼神都有問題,那是一種發呆的眼神,就像電影裏精神病院裏那些病人的眼神。他試著跟一些人說話。但沒有一個人會因為他說話而把眼神轉向他,更不用說跟他對話了。


    他留了一份心,沒有吃那些夥食。他足足餓了三天。到第四天頭上,他實在餓壞了,就去拿了一個盒飯,可他也隻吃了裏麵的米飯。飲料他完全不拿也不喝,而隻喝洗漱室裏的自來水。


    昨天,他說,下午的時候,來了幾個穿著醫生護士服裝的人,一個一個房間地走進去,有兩個人進了他的房間。一個人手上拿著個本子。這個拿著本子的人對那個不拿本子的人說:這個人沒有登記啊。那個不拿本子的人叫他張開嘴。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表現,就好像沒有聽見,他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上方沒人的地方。這是他從那些同樓住戶那裏學來的。這個人拿著一把木錘,敲打他的下巴,他就張開了嘴。這人又用一隻手扒他的眼睛。然後說,不管了,一定是他們登記的時候漏掉了。


    這兩個人臨走前遞給他一瓶水,就是每次送飯時每個人可以拿的那種。


    他們走後,他到洗漱室裏去,直接把那水倒掉了。


    晚上,他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都快睡著了。忽然聽見鈴聲大作,比招呼吃飯時的鈴聲更響,持續時間更長,長得多,簡直就是響個不停了。


    許多人從他的房門口走過。他也跟了出去。他們下了樓,他就看見了大門,就是通往外麵院子裏的那個門,那個他這幾天來怎麽也找不到的門。所有的人都從這個門裏走了出去。他也跟了出去。


    然後,所有人都往2號樓和3號樓之間的牆壁縫隙裏走去。(他說,不是我們剛才走過的那個)。穿過那道牆縫,牆縫很長,還帶拐彎的。穿過去,竟然直接就看到那條河和河對岸的山壁了。好奇怪,根本就沒有穿過我們平時知道的那些街道。


    看到了河,所有這些穿著淡黃條紋病人服的人都開始奔跑起來,大家爭先恐後地向河邊跑去,有的人從長凳上跳了過去。等他走到河邊,最前麵的人已經跑到了河裏,河對岸的燈升了起來,亮了起來,汽車來了,快艇發動了,吊橋放下來了,然後這裏的燈也升起來亮起來了。一下子,河邊和河對岸和河裏麵都變得熱鬧非凡。(他說,你也在河邊?那你看到了河裏都發生了什麽了。其實我並沒有看清楚,因為我不敢走得太近)。他躲在了一邊的樹叢裏,他知道,他的裝束太惹眼了,因為他穿的是病人服。


    後來,他看到兩位年輕的女士(他說,就是這兩位)。幾個軍人押著她們往回走(不知道。也許不是押著,可是我看著像是押著。因為軍人走在你們後麵)。


    其實一位年輕女士把他驚呆了。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海浪說:就是她,若雪。我一眼就認出了她。至於我為什麽會認出她是若雪的,這待會再說。


    他繼續著他的敘述。


    他跟著這兩位年輕的女士一直走回到這裏,就是這家酒吧這裏,不是這家酒吧。而是酒吧旁邊的一扇小門。一扇他從來沒有見到有人進出有人打開過的小門。


    兩位女士進去後,跟著他們的兩個軍人沒有跟進去,而是直接離開了。


    他躲進了這個小酒吧裏。然後他走到那扇門那裏。門關好了,拉不開。他很激動,非常非常的激動(他說,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這麽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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