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珍帶了一個乳母一個丫頭,樂湄隻是跟了一個丫頭。我迎上前去先安排她們在犀靈閣住下,吩咐管家這兩位小姐的官例與我同等,又讓送來一應起居用品,犀靈閣是靠後花園的一處臨湖兩層樓,一共五間房,樓下三間,樓上兩間,冬日觀雪景夏日賞荷花是最好的地方,我帶著她兩人看了房間方才說:“我們同為女官,平日裏沒外人自然以姐妹相稱才好共事,兩位妹妹今日勞累,外頭又冷,不妨先休息,等哪日天晴了再到處轉轉,過兩日我讓管家們來教兩位妹妹日常事務。”


    “另外,兩位妹妹也聽懿旨上說了,太後會派宮裏的嬤嬤來教女官的宮禮宮儀。王府裏也會來兩位嬤嬤教你們府裏的規矩。兩位妹妹還有什麽要問的?”易樂珍端莊裏透著初來乍到的新鮮和欣喜向我行了一個屈膝禮:“一切聽姐姐安排。”易樂湄卻是顫巍巍的滿臉茫然,想來恐怕她都沒有聽說過這些,不過無論在後宮還是後宅中,隻要是聰明人,隻要是找到了哪怕是創造機會便都有翻身的可能。我是從不敢小看任何人。


    我笑了一下,一入王府深似海,這往後的日子就全憑本事了。


    我見一切交代清楚,也安排妥當了,便告辭出去,易樂珍送到門口,才由她的丫鬟扶了進去。


    往回走的路上我也不覺欣賞起還有一半枯荷的湖景,見前麵柳樹邊站了一位披粉紅緞麵鬥篷的女子,喜珠說:“琴姑娘。”我一邊閑閑的走一邊問:“我一天忙得倒把她忘了,這些日子她在房裏做些什麽?”


    “做些女紅,也不怎麽說話,做著做著就發呆。”


    也挺難為她的,本來是王爺的寵妾,這回了京一個多月都不曾見過她。“份例沒有少她的吧?”萬一王爺哪天想起她來,若看到苛待了她,難看的就是我。


    “知道了,我去招呼一下賬房。”喜珠是懂的,奴才們多是拜高踩低。


    直到我們走到跟前兒,她才回過神來,站在原地向我行了禮,我微微一笑便走了。


    “她平日裏可出門?”


    “有時候會出來散步,王爺遼北府裏出來的,跟她都認識。”


    想來她是知道了今兒來了兩個女官。做如此幽怨的模樣那又能怎樣?看她身上的披風還是九成新,繡著的圖案也是我喜歡的薔薇茶花,真是衣還新人已舊,隨後還有側妃庶妃夫人們妾室們都要進來。看樣子她暫時是被遺棄了。


    這天王爺回到書房已經天黑了,我上前問他可有用膳,他冷冰冰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遇上事兒了。然後一言不發的退後兩步站在一側。


    “本王可是讓你害怕?”


    我搖搖頭。


    “站那麽遠幹嘛?”


    “我看硯台裏有墨汁兒。”


    他兩手撫案一低頭,好像是氣笑了,“今天安排來了兩個女官,你怎麽看?”他抬頭盯著我,麵上依舊冷淡。


    “太後安排給你的助力,我得好好貢著。”


    “吃醋了?”這句話倒嚇了我一跳。


    “小七可不敢有這心思,但凡有助於太後王爺的事情,小七終歸要做好,現養在太後身邊的楊姑娘估摸著也要來王府做女官,她們隻是年紀小,等到芨荊都是要嫁給王爺成為小七的主子,小七可不敢跟她們爭女官的風頭……”話還未說完,他手裏的折子又重重的拍在桌上,幸好不是筆。


    “你一個姑娘家管別人嫁不嫁?”


    “女官主事那事無巨細都要管的呀。”我小聲嘀咕。


    他突然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要不先把你嫁了,你才懂管這些事情。”


    我撲通一聲跪下,我雖是女官屬於內臣,若王爺要配婚先斬後奏,太後也不好說什麽。“魚欣從未想過要嫁人,王爺這裏正妃入府,魚欣還是得回慈吟宮伺候太後。”


    “本王覺得你雙十年紀應該嫁人了,你說說看你可有心儀的?”他玩味地看著我,這天煞星又戲弄我。


    “王爺冤枉,魚欣從未動過這樣的心思,魚欣是太後的人,現下太後隻有一件事就是立儲,這事兒要是不成魚欣死路一條是小事,太後王爺還有李府前景可怎麽辦?如今太後身邊兒有用的人走的走死的死,魚欣隻想著替太後分擔著點,太後身體也精神些。”


    “說得就隻有你在太後麵前立功一樣。”他起身站起來,一邊向我走來,一邊說:“如今太後指派你來便是從此跟了本王,宮裏的事兒不許你再摻和。”那個聲音斬釘截鐵,嚇得我一哆嗦,“聽見沒有?”他又嗬斥了一聲,我忙垂頭屈膝回道:“知道了。”我半低著頭看見他的手向我伸過來,卻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我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今兒這威風終於耍完了,又躲過一劫,夾在他母子兩人中間,我這日子真是過得提心吊膽。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還誤會我眼紅新來的女官會分了我的權。我可是巴不得分些雜務出去輕鬆點,也在你跟前兒少受些驚怕。


    一通下馬威訓斥完了,他坐他的書案頭,我坐在我的桌幾前,繼續各幹各的事兒。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遇春院的紫嫣姑娘現在怎麽樣了?想拿他做外室的賈大人聽說已經以風化罪罷了官,紫嫣姑娘也被牽連收在大理寺女牢裏,不知道現在是如何判她的,明璉大爺那邊自然是要保她,隻是安排她的去路當初答應了由我。我得哪天去李府一趟。


    這事兒就這麽湊巧,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李老夫人給王爺的壽帖,明日六十四壽辰,王爺說他下朝了過去,讓我先帶著壽禮去。


    李老夫人因是散生,就沒有請外頭的客人,隻是自家親戚坐了十幾桌,眾親戚知道這次王爺要來,皆帶著家裏要緊的人都來看王爺,又多出來幾桌,明璉大爺便有些忙壞了。直到中午眾人酒席吃得差不多,開始戲台上演出,我方才悄悄叫喜珠去請明璉大爺說我在書房等他。


    信王這麽多年第一次回李府,自然跟外祖一家聊得脫不開身,這邊我見他在外祖男客那個園子被眾人敬酒,想著完了還得到外祖母女客這個園子來見長輩。正是我脫身的時候,我便往外頭明璉大爺的書房去了。


    “下官見過大爺,長話短說,玉春院的紫嫣姑娘現在怎麽樣?我答應她案子結束後便安排去莊子上做個良家婦女。”


    “魚大人有所不知,王國公自然是明白咱們設的局要除掉姓賈的,便扭著紫嫣姑娘不放,說勾引朝廷大員,必須繼續發回原籍為娼,雖說已經付了賣身契的錢,可是姓賈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咬死了說這筆錢是他付的,媽媽也拿不出證據,如今說要送返回遇春院,把媽媽急得不得了,她說紫嫣姑娘現今跟了賈大人已經不再是清倌兒,隻怕有同靴之好的人,來遇春院非要紫嫣姑娘,她是頂不住的。我擔心的是,王國公要借她翻案。”我便沉默了。


    “實在不行便讓她毀容。”明璉大爺吃驚地看著我,“倒也不是真毀,你到陳太醫那裏去拿些藥粉,這些藥粉造成的傷過上半年自會褪去,讓她放心用在臉上,說自己一輩子的儲蓄沒了,又得罪了官家,再回到那個地方,左右是個死,如今為了自證清白毀容,寧可當個醜婦做些粗事,隻求活下去。我看大理寺卿怎麽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拿著自己麵容證明是自己付的錢,若王國公再為難一名弱女子隻怕會引起公憤。隻要她沒了娼籍在身,後麵就好安排了。”幸好當初沒有決定滅口,王國公可不是省油的燈。


    明璉大爺笑了:“難怪太後事事都交於你去辦,女諸生的名號不是白得的。明日我就去辦。”


    這事兒交割清楚了,我正準備轉身走,書房的門卻被咣當一聲摔開,“王爺。”我倆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明璉大爺立馬搓著雙手笑道:“王爺怎麽過來了?園子裏還忙,我先過去。”這老油條一溜煙兒的側著身子從王爺身邊跑了。剩下我看著一臉怒氣還帶著酒氣的臉。


    看樣子這次是動了大怒,我見他雙拳緊握似微微發抖,“連妓院你都跑去,說,你做了什麽?”


    既然被揭穿我反而不害怕了,“下官還能做什麽?無非是為王爺立儲掃清一些障礙罷了。王爺放心,下官做事兒從來沒有尾巴。”


    “小七……”他從牙齒縫裏蹦出來兩個字,“你要再敢在本王麵前不稱小七……”他上前來雙手抓著我的雙肩,嗨喲,那個疼啊,我皺著眉頭直呼:“王爺放手,王爺放手,小七骨頭碎了……”他恨恨的甩開手。


    “除了這件事情,你還做了些什麽?”


    這次我可不傻了,“沒有,絕對沒有。”


    “但願你沒有,若是讓本王查出來……”


    怎樣?我瞪著他心裏邊這麽想,我滿手都是太後的任務,要不能派到王府來主事?還有我這通身上下打扮得跟金枝玉葉一樣,是憑什麽?


    “我從沒有讓母後要你做這些,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的?”


    我現在愈發不怕他了,反正我是太後的人,既然他知道我手上帶著這麽多秘密,也不會輕易發配我。


    “說了沒有就沒有,王爺怎麽不相信個人呢?”是傻子才會承認。


    我見他眼裏似乎要冒出火來一般,心裏還是有些怕了,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本朝天煞星,跟我想滅個口都要反複斟酌的人可不在一個線上,我今天可不能觸他的黴頭,“王爺消消氣,王爺不是說了小七以後是王爺的人嗎?以後的事情,王爺讓做才做,不讓做絕不做,這件事總得要給太後收個尾吧。”


    我見他終於冷靜下來,他哼了一聲:“你們以為那什麽姑娘放了出來,誰敢護著她?還是得落入王國公手裏,隻怕他就等著李府去鑽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腦袋裏靈光一現,連忙向王爺行禮:“自然隻有王爺可以抗衡。”


    他一摔袖子便往外走。我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若是再這麽三不打四的老讓他嚇,我隻怕會得心悸症,命不久矣。


    “回府。”


    我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出了李府上馬車,往回去。心裏想著哪裏都有他的眼線,是誰報告了他我去了大爺書房。


    “從今天開始,你把手裏的家務全部交出去,隻管在書房裏管賬,有什麽讓小旭子帶話,若你敢跨出去一步,本王……”


    “啊?”我等著發落。


    “便將你立刻嫁人。”


    我立馬閉了嘴,這個是最厲害的罰沒。


    這一路上我心裏就不明白,我明明這麽一個精明人,辦事情又從來沒有出過岔,這天煞星怎麽就不滿意?還是他有更大的計劃不要我參與?


    帶著一肚子疑問回到了飛雪院,我想著還有金迷景那邊的事,還有西汐這個尾巴,薑措的聯姻決定權在薑太妃,楊大公子會不會娶趙小姐……我這一禁就得錯過好多這些精彩的各府秘辛。


    隻有太後還能救我,這樣關起來算是什麽意思?總之我得通知到太後。


    他忘了喜珠就在隔壁院子。


    明日一早,小旭子肯定會去通知管事兒的由誰接管我手上的事情,喜珠見不到我,一定知道我出事兒了,我隻需要等王爺出門,就在牆根兒底下等著。


    別看王爺喝了酒,他仍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案前看他的軍務,直到小旭子上前來問他是否還去李府喝酒,他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我也忙起身。


    “本王的話,你記住了嗎?”我忙點點頭。他自取了黑裘大氅大闊步的往外去了。


    晚間來送飯的竟然是小旭子,我問他:“你都知道了。”他點點頭,忙用手捂著嘴。


    我被他逗笑了,“王爺的命令就這麽嚴,一句話都不準我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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